第1章 歸來(第2/2頁)

雖然陸晚晚和寧蘊攜手上過刀山,下過火海,白手起家有了榮華富貴,可到底陸錦雲才是他的意難平。

陸晚晚哭過,鬧過,她學了一身的本事又怎麽樣?沒人教過她如何面對沒臉沒皮的人。

她嫉妒得發瘋了,又吵又鬧,斯文體面什麽都不要。也正因如此,寧蘊被越推越遠。她身體本就不好,這些年熬油一樣出謀劃策熬幹了她的身體;前兩年產子,又元氣大傷;抑郁成疾後,身子更是每況日下。

她已經油盡燈枯,比風中殘燭還不中用,之所以還活到今天,全是因為她兒子。可昨天晚上,他死了。她兒子死去的時候,正是寧蘊和陸錦雲的洞房花燭夜。他在絲竹管樂聲的熱鬧中斷了氣。

她沒了支撐的希望,沒了盼頭,徹底敗了。

陸晚晚匯聚全身的力氣推開陸錦雲,身子因為運動顫抖不已,她扶著床頭,大口大口的喘息。她很累,眼睛都睜不開,她一直撐著一口氣,想等等寧蘊。問問那個涼薄的男人,同床共枕十年,他心中是否有過她的一席之地。

可現在,她忽然想通了,答案是什麽對她來說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即將離開這個人世,沒有她牽掛的人,也沒有牽掛她的人。連個為她哭一聲的人也沒有。

無人知她淒涼。

陸錦雲粲然一笑,年華正好的面上猶如桃花乍開,明艷動人得似乎連屋子都點亮了。陸晚晚與她同歲,卻已是春風吹皺了的殘絮。

“姐姐。”陸錦雲柔軟的雙手輕輕托著她的肩膀,眸光如毒蠍般冰冷,她輕聲說:“寧郎昨夜同我說,你的孽子沒了,燦兒就是侯府嫡子,你我是平妻,不分上下。”

陸晚晚胸口一陣陣泛涼,一股鮮血噴湧而出,她感覺到了喉嚨的腥甜氣息,眼前所有的東西仿佛都覆上了一層紅紗,什麽也看不真切。

她知道自己不行了,大口喘息著,說不出話,心中卻想著——若有來生,願魯且愚,且不與寧蘊相遇。

……

這不是北地的都督府,也不是京中的侯府。

她掙紮著站起身,扶墻到了門口。眼前的景致如沙漠中的風塵撲面而來,嗆了她滿口滿鼻的風沙。

院裏楓葉正紅,秋風乍起,紅葉在風中起舞。門前幾個老婆子正一邊玩骰子一邊喝熱酒。

她揉了揉眼睛,婆子們還是沒有消失。

陸晚晚記得這個場景,長泰十七年秋,陸家接她從允州行船回京,途經建安縣,她身染風寒,一行人在岸上休養生息,她昏睡了三天,醒來後呼人沒人應答,推門便看到陸家的幾個婆子在廊下賭錢。

一模一樣的場景,一模一樣的人。

那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又怎麽會?

——若有來生,願魯且愚,且不與寧蘊相遇。

她回想起斷氣前心中所想,巨大的欣喜直抵魂靈,她循著記憶中的路朝廚房跑去。

她記得,當時陳嬤嬤在廚房裏為她熬粥。

她踉蹌著奔向廚房,看到了那抹忙忙碌碌的聲影,巨大的驚喜撞擊著她的胸膛,她顫著聲音喊道:“陳嬤嬤?”

陳嬤嬤回頭道:“姑娘,你怎麽來了?”

是她,那個對她無微不至,世上待她最好的陳嬤嬤。前一世她因為陸晚晚堅決要嫁給寧蘊,氣得不肯同她去寧家,結果在陸家莫名其妙害了病,沒人請郎中,她早早猝死。陸晚晚為此自責了十年。

陸晚晚奔跑上前,一把抱住陳嬤嬤,她身上是那麽溫暖,令她不舍。陸晚晚想起上一世的際遇,委屈得痛哭出聲:“嬤嬤。”

陳嬤嬤嚇壞了,忙放下鍋鏟,兩只手抱住她,哄她:“怎麽了?又做噩夢了?”

“我做了一個好可怕的夢。”

陳嬤嬤罵道:“那幾個成日就知道喝酒賭錢的婆子,準是她們沒把窗戶關好,才教你受了冷做惡夢。”她心疼地輕拍陸晚晚的背,耐心地安撫她:“我送你回去躺著,外頭涼,仔細你的身子。”

陸晚晚哭得不能自已,鼻涕眼淚糊了陳嬤嬤一肩膀。

陳嬤嬤還在,自己也還活著,她才十六歲,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她的人生,還是嶄新得如同畫布,她還有機會重新開始。

只是這一次她再也不會那麽傻,睜眼往火坑裏跳了。

她心中多了把無形的刀,要屠盡前世欺她負她的狗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