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故人

謝嬤嬤自恃勞苦功高,陳氏母女倆又都是經她撫養長大,是以常在陸家橫行霸道,主母偏袒,自是無人敢管。

加之她心腸極為毒辣,惡毒點子層出不窮,上一輩子陸晚晚沒少在她手中吃虧。

“先斷了陳氏的左膀右臂,再慢慢跟她算賬。”陸晚晚心想,唇角有了淡淡的笑意。

船行約莫五六日,便到了距離京城不過百余裏地的嶽山州。嶽山有碼頭,船便在此處靠岸,再經陸路回京。

陸家派了馬隊前來接她,雙轅馬車,雕刻著精美的牡丹紋飾,填了金絲銀線,在日光下灼灼生輝。她披了件妃色繡海棠披風,站在馬車下,細細打量這華貴的馬車。

“當年我母親也是坐這種車進京的。”陸晚晚心想。

陸晚晚外祖岑家是允州首富,祖上從商,經營布匹、茶葉、當鋪等營生,家境豐厚。

陸建章乃是寒門子弟,縱有稱王拜相之才,但窮得連進京的銀子都沒有。最後得岑家賞識,將嫡女思菀下嫁之,資助他進京趕考,又為他在京城和允州各置下宅子莊園,讓他有了立足之地。

岑思菀誕下陸晚晚不過兩月,便重病而亡;再不過一旬,岑思菀弟弟外出收租,半途遇襲,從此下落不明。舅母女流弱質,岑家的萬貫家財便落入了陸建章的手中。

陸晚晚母親去世方不過三月,陸建章便迎娶岑家表親陳家庶女柳霜為妻。

陳嬤嬤從小就告訴陸晚晚,她母親死在陳柳霜和陸建章的手中。

她是回來報仇的,上一世她耽於情愛,輔佐寧蘊,還沒來得及報仇就慘死他鄉。

她再也不會那麽蠢。

——

“恭迎大小姐回京。”前來迎接她的一等大丫鬟風輕上前請禮,扶她上馬車。

“是啊,我終於回來了。”她眯起眼睛,嘴角扯出淡淡的弧度,笑得純良無害。

風輕道:“大小姐路上可是耽擱了?夫人原以為小姐早上便能到。”

陸晚晚道:“前幾日遇上了些事,耽擱了半日。”

“怪不得。”風輕聲音溫順柔和:“小姐若是早上到,今日便來得及回京城府上,此時天快黑了,回府也來不及,來時我們見前面三十余裏處有一招提寺,求住了一宿,今夜還得委屈小姐了。”

陸晚晚頷首:“但憑姐姐安排。”

風輕面露悅色,心底卻鄙夷——果然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丫頭。夫人派她來,是想探探她的底,從船上接到她的那一刻,風輕驚訝了片刻,她還從沒見過生得這般嬌艷的女子,不戴妝飾,不著華服,素衣加身,素面朝天,可還是跟畫中飄下來的淩波仙子一樣。可她生得好看又怎麽樣?自幼養在鄉下,見識不廣、上不得台面、哪比得上正經主子的落落大方。

但憑她這謹小慎微的模樣,還不是讓夫人玩弄於鼓掌之中?

風輕笑了。

——

秋月下的山寺,金頂泛著淡白的光,鐘鳴在空山回蕩,驚飛宿鳥一片。

因一切從簡,一行人很快就在寮房中住下。

陸晚晚換了身素衣,簡單洗漱了一番,便要出門。

月繡問道:“天快黑了,小姐要去哪裏?”

陸晚晚:“找方丈。”

“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月繡道。

陳嬤嬤停下整理被褥的手,道:“帶上她吧。”

“不必了,”她斂眉:“我想在此處為母親立個長生排位。”

讓她看著,自己是如何把屬於她的東西一點一點奪回來的。

頓了頓,她又說:“你們跟著太引人注意。”

陳嬤嬤了然:“我明白,你去吧,路上當心,有人來了我們會幫忙應對。”

陸晚晚點頭,轉身出了寮房,直奔正殿去找方丈。

招提寺是近京最大的寺廟,香火鼎盛,香客如雲。要在此處捐門立牌所資不菲,長生牌位一年便要百兩紋銀,普通人家要好些年才能攢齊錢財。

方丈見她衣著樸素,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若是預算短缺,為往生之人捐幾兩香油錢也是功德。”

陸晚晚擡眸,一笑:“方丈,請為我立兩年。”

她算了一下,兩年時間足夠她報仇奪回家產,將母親遷回祖陵了。

從正殿回寮房,陸晚晚心裏歡喜得很。

岑思菀亡故之後,陸建章既不讓她入陸家祖陵,又不願她遷回允州岑家祖墳安葬,只在京城外尋了一塊地草草了事,既未修陵,也未立碑,情義寡淡得連水也不如。

她低頭行路,旁邊忽然竄出個東西,嚇得她下意識擡腳就踹。

那小東西軟軟綿綿,也不動了,蜷縮成一團嗚嗚咽咽。

陸晚晚蹲下身一看,原來是只灰毛兔子。她輕柔地將兔子捧在手中,喜問道:“小東西,你怎麽在這裏?”

這時,月門外腳步窸窣,她一擡頭,見一長衫男子正走進來。月色下的男子芝蘭玉樹般好看,渾身仿佛鍍了層淡淡的銀邊,看不清眉眼,可陸晚晚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