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蜘蛛

褚懷將那天在棲月樓聽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謝懷琛。

謝懷琛面容凝重。陸晚晚端莊秀麗, 不會做這種事, 但褚懷和李遠之不是那種愛說三道四亂嚼舌根的人。

“阿琛, 天涯何處無芳草?她陸晚晚也不是臨世的天仙, 入世的洛神, 咱們另外找一個。”李遠之鍥而不舍地要給他看畫像。

謝懷琛頗有些煩躁地將畫推開,轉身就走。

“你要去哪裏?”褚懷喊道。

謝懷琛腳下生風, 走得飛快:“去陸家。”

他要當面問陸晚晚是否有這麽一回事,別人說的話他不信,他要聽陸晚晚親口說。

陸晚晚是絕不會在眾人面前為陳柳霜披麻戴孝的, 她稱病得厲害,臥床不起。

前院是男人的天下, 鎮國公一去,見褚郁也在,便上趕著鬥法去了。

年輕時,褚郁家住謝夫人家隔壁,兩人一同長大,情分甚篤, 當年鎮國公和夫人成親後, 因為褚郁沒少吃幹醋。

兩人從年輕就湊在一起就鬥嘴皮子,到老了還沒正經。

謝夫人瞧著兩人頭疼, 找了借口便進內院找陸晚晚了。

陸晚晚躺在床上,聽著前院的哀樂婉轉,她心情松快。

謝夫人進來時,見她除了看上去有些虛弱, 倒也還好。

“聽說陳奎死了?”謝夫人握著她的手:“這到底怎麽一回事?你不是關了他嗎?”

上午的驕陽從雕花窗欞的鏤空處透進來,落在陸晚晚的臉上,綢子一般的青絲順在臉側,越發顯得肌膚似雪,口含朱丹。

她也不瞞謝夫人,將岑家和陸家的恩怨告訴她。

“陳柳霜害死我娘,我是回來找她報仇的。”

這是她回京的目的。

謝夫人覺得胸膺處有一團冷氣,吸氣的時候冰涼冰涼的:“你在陸家的處境如此艱難,竟從沒跟我提過!”

陸晚晚有些詫異:“夫人,我恨陳柳霜,恨陸建章,你不覺得我可怕嗎?”

“你母親辛苦生你,慘遭毒手,你為她手刃仇人,為何可怕?”謝夫人說道:“年輕的時候我跟你也一個性子,不過你比我聰明,我只會舞刀弄槍。”

陸晚晚笑:“我也想跟夫人一樣,有一身本領呢。”

“那簡單,回頭我教你就是。”謝夫人笑得爽朗,她頓了頓,又說:“如今你繼母已死,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陸晚晚道:“我舅母還在鄉下,我要奪回原本屬於岑家的財產,將舅母接到京城,將東西還給她。”

謝夫人默了一瞬,終究還是問了出來:“你和琛兒如今年紀也不小了,你願不願意現在嫁過來,我和國公爺都會幫你報仇。”

此時,謝懷琛已經到了陸晚晚的窗外,見母親在內,他一直緊貼墻邊,沒有出聲。陡然聽到她問的話,呼吸一緊,胸口猛地跳動。

他不知自己為何會這樣。

當初問她是否願意嫁給自己時都沒有這麽緊張。

時間慢得仿佛分割成了一絲一縷,輕悠悠地逝去。

屋子裏默了良久,陸晚晚才緩緩開口,她說:“我不願意。”

謝懷琛胸腔裏似乎有什麽東西猝然碎裂,碾落成灰,被風一吹,飄散入風裏,再也尋不到。

整顆心陡然下墜,墜向無間深淵。

在那深淵裏有長出觸手的食人草,將他的心揪著,狠狠□□。

他回想起自己求娶陸晚晚那天,她沒說願意或是不願意,是自己替她做主。

他以為自己是在救贖她的名聲,卻沒想到,他是在救贖自己無處安放的悸動。

陸晚晚的回答讓他心膽糾葛在一處,放在烈火上,煎之炸之。

胸口有一口難以紓解的郁氣,壓得他心情沉重。

謝懷琛默默走了,沒驚動任何人。

謝夫人微微變色,她問:“為什麽?”

陸晚晚輕垂眼瞼,潔白的雪腮浮起一抹霞色,她聲音低柔,有些嬌羞:“晚晚敬重夫人和國公爺,也喜歡小公爺的坦率和真誠,不過我現在還不能嫁去國公府,我還得將陸錦雲送上寧家的花轎。”

“這……為什麽?”謝夫人不解。

陸晚晚無法將自己活過一世的事情告訴她,那太匪夷所思,謝夫人再疼愛她,恐怕也會覺得她中了邪說胡話。

她說:“我有苦衷。”

謝夫人便不再追問,孩子們有孩子們要做的事,有她自己的想法,謝夫人從不將自己的想法強加到後輩身上。

“也罷,如今陳氏剛剛去世,議親也不大合適,再等等也無妨。既然你有苦衷,那便等陸家和寧家結親過後我再請人上門提親。”謝夫人尊重她的意願,這讓陸晚晚很驚喜。

謝夫人開明明理,她不知道修了幾世的福氣才遇到她。

三天之後,陸家發喪。

陸錦雲哭得就快斷氣,哥哥和弟弟還沒回來,連母親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著,父親就這麽急不可耐地發喪,分明是有意維護陸晚晚,怕哥哥回來看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