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離京(第3/4頁)

沈寂想起八歲那年第一次隨父親回京的場景。

他從小長在西北,第一次回京,竟然水土不服,又拉又吐了近十天,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看上去就跟發育失敗的豆芽菜一樣。父親帶他去徐家拜訪故友,徐叔叔牽出了一個穿嫩黃色衣衫的小丫頭。她比自己稍小些,吱吱呀呀說不完的話。

她酷愛比劃拳腳,揚言以後要當和她舅母一樣的女英雄,來了興致,她非拖著沈寂來比劃。

沈寂體虛身弱,正是虛脫的時候,被她追得滿園子亂跑。最後還是被她逮到,摁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頓。

沈寂回憶了一下,小丫頭片子拳腳還挺重的。這回回來他托父親向徐家求親,當年挨過的揍不能白挨不是。

可是徐家說丫頭還小,暫時還舍不得她嫁人。

原來小丫頭已不小,早就出落成了水靈靈的大姑娘。她還存著當女英雄的夢。

沈寂舌尖舔了下上顎,笑著回了房內。

有了徐笑春,沈寂這一路可就不無聊了。

他不遠不近地跟在她們後面,暗中保護,眼睜睜看著姓徐的丫頭出手救了被夫家掃地出門的寡婦、替強搶少女的貧戶出手教訓惡霸、掏出銀子給賣身葬父的女子。

徐笑春一腔俠義心腸,邊走邊行俠仗義,可憐陸晚晚急著趕去靖州,晝夜兼程剩下來的時間都拿去行俠仗義去了。

出了京城幾日,陸晚晚和徐笑春商議棄車騎馬趕路。

越往西北走,道路越寬闊,路上的人馬更少,陸晚晚騎馬便不怕了。

當日她們到了並州一座叫石城的小鎮。

距離石城不遠的幾個縣今年春遭受了嚴重的蝗災,谷物不勤,多數流民湧入石城,街道上擠滿了乞討的乞丐。徐笑春看得心裏不是滋味,掏出錢袋就要接濟流民。

流民太多,她是接濟不過來的。她接濟了一些人,另外一些人則會心存不滿,反而容易生事。

沈寂正要出手阻止徐笑春,陸晚晚一把摁住她的手,沖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許掏錢。

徐笑春不解,卻也沒有違拗陸晚晚的意思,跟著她去往車馬行。兩人各租了一匹好馬,騎馬上路。

待出了石城,徐笑春才問她:“嫂子,你為何不讓我救濟他們?”

陸晚晚勒住韁繩,放緩步調。她不常騎馬,雙跨被磨得生疼,胯骨也就跟要斷了一樣。她強忍著,沒表露出來。她朝徐笑春笑了笑:“流民太多,你救不過來。”

“可是能救一些是一些。”徐笑春說。

陸晚晚搖頭:“不患寡而患不均,你聽過嗎?得到救助最多的人會感激你,得到救助一般的人會嫉妒得到救助多的人,而沒有得到救助的人則會恨你。”

她目光看向前方,官道上一隊一隊流離失所的難民正往石城走,尋求庇護。

越往西北走,地勢越平坦,環境也越來越惡劣,舉目四望,半點綠意也無,四處黃沙滾滾,隨著撲面而來的風吹來,沙塵撲了滿面。

徐笑春臉上裹著遮風沙的頭巾,她微微朝下扯了些許,露出口鼻,對陸晚晚說:“那難道就不救他們了嗎?”

成群結隊的難民數以千計,行走在路上宛如螻蟻。

陸晚晚嘆了口氣,道:“不是不救,是沒辦法救。”

頓了頓,她又說:“我們並非萬物之主,很多事情都無能為力。今日你若助一人,頃刻之後,便有數百人數千人匍匐在你膝下懇求救助。”

“真……真的嗎?”徐笑春稚嫩的臉上浮現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我以前聽說過一件事,不妨說與你聽聽。”陸晚晚雙跨疼痛難忍,翻身下馬牽著馬匹走在道路一旁:“是說安州有一個人,他是京城流放過去的罪犯親屬。他剛到安州,家裏很貧窮。經過半年的打拼,手中少有薄資。然而,不久之後安州附近的一個縣城出了很嚴重的地震。大批流民湧入安州,那人憐憫流民艱難,於是施舍了個包子給一個帶孩子的婦女。然後更多的流民湧了過來,乞求他的施舍。他只好將家裏的糧食都送給流民,害得他懷孕的妻子無飯可吃,腹中胎兒最終小產。結果那些流民還是不滿足,認為是這男子不仗義,竟放火燒他的家。”

徐笑春聽得瞠目結舌:“還有這樣的事?”

陸晚晚心想,若不是自己親身經歷,恐怕她也不會相信會有人如此恩將仇報。

她說:“以己度人惡是不對的,以己度人善也是不對的。在沒有絕對能保護自己的實力的時候,咱們最應該做的是保護好自己。”

陸晚晚聲音很平靜。

如此一想,上一世的經驗對她來說也不盡是苦痛,也讓她明白了很多道理。

不算白活。

徐笑春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捂緊了錢包。

陸晚晚怕她覺得自己太過冷血,摸了摸她的肩膀,說:“放心吧,皇上已經開倉放糧,過不了多久賑災糧就會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