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韓暮話畢。

前一刻還正襟危坐誓要和他“賭氣”到底的倌倌,下一瞬猛地扭過頭,一臉震驚的望著韓暮,低叫道:“你說什麽?”

當年她爹任職南京布政司時,柳時明是曾做過爹的幕僚,和爹爹關系親密,可隨後……她爹被聖上貶到永州做太守修橋時,柳時明並沒跟著她爹去永州上任,而是回到了襄縣做了地方官,再不曾和她爹有過政事的接觸。他怎麽可能和她爹有關呢?

“現如今只是猜測並沒證據證明他和你爹的案子有關。”見她忽變得嚴肅,韓暮收了戲謔的笑,溫聲問道:“你覺得柳時明此人如何?”

震驚過後的倌倌忽聽他問這一句,一呆,實話實說道:“深不可測。”

“他和你爹的關系怎麽樣?”韓暮循序漸誘的問。

“你是懷疑他和我爹的關系並沒表面看上去那麽好?”倌倌一瞬抓著韓暮話中的重點,猶豫半晌自覺不可能,喃喃道:“可怎麽可能呢?當年我爹修橋出錯剛入獄哪會兒,家裏的親戚怕被我爹連累,紛紛摘清和我家的關系想要自保,只有柳時明站出來……是他為我爹說話,為我爹向皇上請命,讓我一家老幼免了死罪不死,性命得以保全,他若真的害我爹,沒理由再害我爹之後又救我家的人,這與常理不符。”

這也是韓暮想不通的地方,然,前幾日王湛從襄縣查訪的秘報中稱:在秦堅做宜州太守後,柳時明雖人在襄縣做地方官,可卻隔三差五的去宜州拜訪秦堅,這兩人是遠親,又曾是上下屬的關系,柳時明去找秦堅無可厚非,然而,怪就怪在,柳時明每回拜訪完秦堅之後都要在宜州逗留數日,這期間無人知曉他的去向。

這還不是他行止最可疑的地方,他最令人不解的是……在秦堅剛入獄哪會兒,柳時明人當時分明在襄縣,然而……卻有人在秦堅剛被抓的第二日在宜州見過他。

這就奇了。

秦堅被抓入獄這消息一傳出來,第一時間不是應該秦家人知曉並趕往宜州探視秦堅嗎?怎麽會輪到柳時明?

以此類推,極有可能柳時明在秦堅入獄當日根本沒在襄縣,而是在宜州,他故意對世人做出他在襄縣的假象為的是什麽?或者掩蓋什麽?

他還沒查出原因,但直覺告訴他,柳時明十有八.九參與了秦堅入獄的事,至於柳時明是以何種方式參與的,他目前還沒查到。

韓暮便道:“你相信柳時明不會害你爹?”

被戳中心事的倌倌聞言,一下子攥緊已然汗濕的指尖,怔怔的看著韓暮,迷茫的搖頭:“我……我不知道。”

自她爹入獄後,她見過太多踩高捧低的小人,就連與她家血脈相連的親戚都會對她爹見死不救,就更別說其他和她家毫無幹系的人了。

那時,她求親戚救爹無門,仿徨無助,每日夜裏都為自己無能救爹羞愧的以淚洗面想要一死了之。這時候是柳時明不顧已身安危毅然站出來為她爹說話,他如一道光般驅散她心中的陰霾,令她重拾對“生”的希望,救爹的希望。

她感激他的挺身相助,並將這份感激深深放入心底,從沒忘卻,哪怕如今他們兩人早已“形同陌路”。

所以,一個在你危難之時不惜賠上自己的仕途願意伸手拉你一把的人,怎麽會是害你全家的人呢?

她私心裏是想否認的。

可韓暮沒必要騙她,倌倌腦海頓時亂成一鍋粥,令她無法繼續思考,她要回去好好捋捋思緒,遂狠狠掐了下手心,令自己鎮定了些。

夜風拂動,遠處小販的笑鬧聲傳入這邊,韓暮卻似充耳不聞,只盯著倌倌瞧著,似在看她對他剛才說的話會做出何種反應。

許久,只見她艱難的動動唇角勉起一絲笑,將手邊那碗他給她的小餛飩推過去,艱澀的說:“小餛飩快涼了,你趕緊吃了吧。”

韓暮眼眸一深,心中自嘲。

他就不該存私心拿柳時明試探她的。

事到如今,她還是信柳時明的,而非他。

他和柳時明一戰時,她會不會也這般偏袒柳時明,而非他?

倌倌回到客棧時,夜色已深。

韓暮將她送到房門口便被王湛叫走議事了,他說明日劉家會有個宴會,問她要不要去。

早先她一直想去劉府拜訪劉欽,問劉欽關於她爹的事,如今聽了此話,拜訪劉欽的興致頓時缺缺,連想捋一捋柳時明的事都拋至腦後了,滿腦子都在想韓暮臨走時冷不丁說的那句話:“你還是在乎柳時明。”

他這話事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她張嘴就要反駁,想告訴他,她不在乎柳時明,在乎的是他。

然而,他說完話頭也不回的走了,根本沒留給她任何辯駁的機會。

她怔忪的站在房門口好一會兒,都沒想明白方才韓暮還好好的,怎麽忽然就轉了性子吃起柳時明的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