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奶奶手腳發麻,噤若寒蟬, 兩瓣唇抖索, 眼睛盯在鄭嘉辭身上, 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即便她恨毒了元清蕊,卻從不曾想過要殺人。

嘉辭的手段, 未免太陰狠了些。

鄭嘉辭察覺出三奶奶眸中的驚悚,唇邊笑意更濃, 問:“娘怪我處理不當?”

一句話問出來,氣勢奪人,便是三奶奶這個親娘,也有幾分畏懼。她勉強擠出笑容,說:“怎麽會,你為娘出這口惡氣,娘感激你還不來及,怎麽會怪你。”

鄭嘉辭目光淡然, 望向院裏的富貴松:“娘能這樣想最好,她和她肚子裏的東西,留著也是丟人現眼,倒不如死了幹凈。”

三奶奶唯唯諾諾:“是,死了好。”

鄭嘉辭:“這次有元清蕊, 下次不知又是誰, 娘該在爹身上用些心。”

三奶奶委屈:“我對你爹, 何時不曾用心?我待他用情至深, 處處小心呵護, 還要我怎麽……”

話未說完,她聽到鄭嘉辭嗤笑一聲,笑聲又輕又淺。三奶奶難為情,有些窘迫,問:“嘉辭,你笑什麽。”

鄭嘉辭:“用情至深又有何用,若人都能知恩圖報,天底下就不會有癡男怨女。”

三奶奶張嘴欲辯,卻發現自己根本無從辯起,唯有低了腦袋,不甘不願地說:“你爹一時鬼迷心竅而已。”

鄭嘉辭含笑不語。

屋裏忽地安靜,丫鬟們都在外面,三奶奶悄悄斜著眼睛朝鄭嘉辭那邊窺探,他正低頭抿茶,茶杯裏白氣旋旋騰起,仿佛在他面上落下一層薄紗,讓人看不清他眉眼神色,越顯神秘莫測。

三奶奶有意緩解氣氛,捧笑:“天氣熱,你喝這個不嫌燙嘴?”

鄭嘉辭擡眸:“從小的喜好,改不過來了。”

三奶奶笑兩聲:“說來你也脾氣怪,旁人冬天喝溫茶,你卻專揀冷冰冰的涼茶喝,待旁人夏日裏喝起涼茶來,你又只喝滾燙的茶水。”

鄭嘉辭:“冬日易倦,需涼茶提神,夏日易躁,凡事更需小心,一如喝這壺燒開的茶,每一口慢慢含進嘴裏,細細品味,方能靜心,做起其他事,便不會魯莽。”

三奶奶似懂非懂地聽著,正好口裏幹燥,便學鄭嘉辭喝熱茶,才剛一口到嘴邊,燙得舌都腫起,臉皺成扭曲狀。

鄭嘉辭遞碗涼茶過去:“爹私下在外面置辦的田莊鋪子,娘該想些法子收到自己手裏。一味慣著,只會慣出個仇人來。”

三奶奶驚住,小聲說:“你怎能說出這種話?”

鄭嘉辭重重放下茶杯:“我連人命都奪了,說幾句大逆不道的話又能怎樣?”

三奶奶縮脖子:“你莫要生氣,娘照做便是。”

鄭嘉辭沒再坐回去。

三奶奶見他往外踱步,好奇問:“嘉辭,你去哪?”

鄭嘉辭側過臉:“去碧紗館。”

翠竹濃郁,蟬鳴聲被風聲蓋住。令窈在院裏同丫鬟們捶丸,玩得不亦樂乎。

地上設幾個簡陋的球窩,小丫鬟們拿著彩旗站在邊角,令窈挽起袖角和褲腿,手裏執短柄球杖,緊盯前方球窩,準備打滿最後一籌贏下滿十籌。

一杖揮出去,剛要進穴的贅木球被人踩在腳下。

令窈擡眸,鄭嘉辭長袍朱靴,寬肩窄腰,眸中浮笑:“四妹妹,你玩捶丸,也不叫我。”

說罷,他一腳將球踢飛,球滾入對面的球穴中。

令窈皺眉。

鄭嘉辭淡淡一哂:“這一籌,我讓四妹妹。”

不等令窈開口,鄭嘉辭拿過丫鬟手裏的球杖,一連揮出十籌,籌籌入洞,動作幹凈利落,一氣呵成。

鬢鴉和一眾丫鬟在旁看直了眼。

鄭嘉辭極善捶丸,打法精妙,加上他生得俊朗,冷硬的五官與挺拔的身姿相得映彰,兼有讀書人的文氣與武將的爽朗,雖不如鄭嘉和面若白玉,卻自有另一股風流靈況。

小院其他人都為之激動,唯有令窈呼吸微屏,看不見鄭嘉辭英俊面龐,只看得見他眼中透出的冷漠陰毒。

來者不善。

鄭嘉辭同她一樣,無利不起早。他絕不會平白無故地跑過來,只為同她打場捶丸。

果不其然,待鄭嘉辭扔了球杖與她一起進屋,才剛坐下去,他便說:“四妹妹,前些日子的事,想必你也有所耳聞。”

令窈裝傻充愣:“我年紀小,許多事祖母不讓我知道,三哥哥口中所說的事,是指哪一件?”

鄭嘉辭語氣淡然:“自然是我爹與元姑娘一事。”

令窈嘆口氣,從椅子上跳下去,雙手捧著盛滿回馬孛萄的果盤,遞到鄭嘉辭面前,語氣嬌軟:“三哥哥別傷心,吃點果子甜一甜。”

鄭嘉辭揀一顆,沒有吃,捏在指間摩挲把玩:“果子雖甜,到底不如四妹妹這張嘴甜。”

令窈假笑:“若能寬慰三哥哥,卿卿願意說盡天下最甜膩的話,只是不知道三哥哥願不願意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