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我殺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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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斯心頭不由一愣。

那雙澄澈又明亮的鈷藍眼眸蒙著一層水汽, 當她警惕又惡狠狠地瞪過來的時候, 既有撕扯吞食血肉長大的小獸的那種尚且稚嫩卻不容忽視的兇悍,也有一種純粹的、直白的、天真的大膽。

像是海面上燒起的一團火, 看似不合常理、卻生生不息。

又像是絲綢包裹著的鍛鐵, 看似毫無攻擊性, 卻時刻準備著在你看輕她時投來淩厲一擊。

布魯斯下意識朝她露出了一個非常不“黑暗騎士”, 非常“布魯斯·韋恩”的淺笑。

但小姑娘的眼神毫無緩和, 她將眼睛睜得大大的,細弱的小手緊緊抓著一支短筆頭。

漫天飛舞的雪片不知何時不再那樣瘋狂飄灑,沒有了風雪的阻隔, 布魯斯終於從她鈷藍的眼眸裏看見了他的倒影——不止一個倒影。

西裝革履外罩羊絨大衣的男人,和戴著古怪半面面罩的女人,隔著一雙孩童的眼眸對視。

這一個瞬間, 布魯斯驚得整個背上都出了層冷汗。

人體極限訓練十數年, 布魯斯·韋恩幾乎從未遇到過,在他的感知內“不存在”的人。

他猛然側過身, 避開背後不知何時出現的身份不明的姑娘——大幅度的動作恰好撞上了後方悠悠飄來的發梢。

風依舊不小, 面罩女性被吹起、搖蕩的墨色蜷發, 像是海風裏飛揚的帆,捎來一股混雜著硝煙味的木調香。

對於布魯斯劇烈的反應,她似乎投來了片刻目光——又或者沒有。

她的視線牢牢鎖定在屋內, 透過破敗木門的縫隙,看著警惕的小孩。

布魯斯注意到她也有一雙鈷藍的眼睛,只是色澤比屋內的孩子要濃郁一些, 換個角度偏光看時,又隱隱透著點鎏金色。

大約是虹膜異色症?他這樣猜測著,心中的警惕半分不減。

與此同時他也意識到,屋內那個小孩子炸了毛的警惕,不是沖著他來的,而是朝著這一個看起來極度危險的女人。

“……外面怎麽了?”

屋內,跟著察覺到不對勁的少年出聲問道。

他掀起洗得發白的被褥,想要下地,卻被床邊的小姑娘按了回去,然後獨自一人向門口走來。

布魯斯用余光注意到她在即將走到門邊的時候,用抓著鉛筆的那只手伸手在墻上扶了一下。

這個動作其實很多余,既然布魯斯發現了,那正對著門口的另一位不速之客也應該發現了。

但她卻什麽反應都沒有。

身材高挑的姑娘看著身高不到她大腿的小姑娘走近,目光一寸寸描摹著小孩的臉,像是在打量著好久未見的熟人。

布魯斯注意到小孩手裏的筆反抵上了她自己的手腕,他不知道為什麽她一定要像個沒安全感的嬰兒一樣抓著些什麽——因為她看起來有種超乎年齡的鎮定——他的直覺告訴他她能用這筆做到近乎奇跡的事。

……為什麽會有這個直覺?

布魯斯的下頜緊緊繃著,滿心疑惑。

但這並不妨礙他伸手攔在兩人中間,勾起玩世不恭但又寸步不讓的禮節性微笑:“實在抱歉,女士,這孩子在韋恩集團晨星計劃的名單上,除了她的親人,沒人可以帶走她。”

不論這個孩子有什麽古怪,也只是個不滿六歲的孩子。

被少年喚作“小夜鶯”的小夜鶯鳥被罩在他的影子下,磨著自己的尖爪。

布魯斯能察覺到她對他似乎抱有某種程度上的信任——毫無由來的信任——也許是因為她認出他可能會是她的資助人。

倒是被當作壞人一樣,擋在“自己”之外的南丁格爾了然地笑起來:“這麽輕易就信任他?哦……我記得你夢見過他,不是嗎?”

她這句話是朝著幼年的自己說的。

刻意壓低的嗓音帶著微微的啞,和小時候的自己的奶聲奶氣完全不同。

在布魯斯看不到的角度,小小鳥瘦小的身軀微微僵住,從他身後探出頭來,滿目狐疑與打量,驚疑不定又帶著絲被拿捏住了脖頸要害的警惕。

男人伸出手把她往自己身後又攏了攏,然而對面戴著面罩的年輕女人卻好像終於不耐煩了似的,道:“過來。”

明明只是一句短語,沒威逼也沒利誘,身後的小孩卻突然直愣愣地跑了出來。

她蓬蓬的卷毛被頂在小腦瓜上,隨著小短腿的啪嗒啪嗒一下下抖動,從布魯斯的角度只能看見她腦袋頂,看不見她因為失去身體控制權而驚愕慌張的表情。

南丁格爾半蹲下身,安撫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乖孩子。”

蒼白纖長、指緣光潔的手指,貼在小豆丁灰一道黑一道的臉頰上,食指輕輕扣著太陽穴,手下的皮膚因為緊張和怒極而微微發顫。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年幼時候的自己,因此從一開始,南丁格爾就沒打算讓小夜鶯有寫字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