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東方欲曉, 細雨已淅淅瀝瀝下了一個時辰。蕭硯夕身著月白寢衣,未束發,陰冷地坐在龍床邊上, 手裏捏著一紙信箋。

信箋上寫有一排工整的小楷:自古皇家多寡恩,妾身攜子斷情絲。經年不見,與君無期——掌珠親筆。

明掌珠走了?

帶著皇家的崽子走了?

蕭硯夕捏著信箋, 反復看了幾遍,薄唇溢笑。

字跡是她,語氣亦是她, 可......

把守翊坤宮的侍衛,盡數跪在龍床之下。其中一人因體力不支, 突然暈厥倒地, 吸引了蕭硯夕的注意。

“累了?”蕭硯夕語調不明地問。

幾近暈厥的侍衛趴俯在地, 不敢接話。

他們已經在燕寢跪了一個時辰,滴水未進, 膝蓋生疼。

蕭硯夕起身,將信箋扣在禁衛軍副統領的頭頂, 修長的手指漸漸收攏,揪著副統領的頭發,“昨夜是你在宮中執勤, 各大宮門皆由你管轄,你倒說說,是怎麽失守的?”

副統領忍著頭皮的疼, 猙獰著表情道:“末將昨夜照常執勤,連只雀鳥都沒放出去過,不可能失守!”

“好,很好。”蕭硯夕拳頭握得咯咯響, 面上卻在笑,“若是讓朕查到,淑妃是從宮門被人擄走的,唯你是問!”

擄走?

眾人皆愣。

所有的跡象都表明,掌珠是主動離開的,怎會變成被人擄走?

蕭硯夕松開副統領的頭發,慢悠悠來到閔絡面前,居高臨下地質問:“朕讓你貼身保護淑妃,你是怎麽交差的?”

閔絡低頭,“末將一時大意,被高尚宮偷襲後頸部,當即暈厥。末將辦事不利,請陛下責罰。”

辦事不利?

蕭硯夕冷笑,昨晚,哪怕她哼一嗓子,就會有無數的侍衛沖進寢宮。再者,高尚宮即便有些拳腳功夫,在閔絡面前都屬花拳繡腿。

被偷襲?

騙鬼呢。

蕭硯夕斜睨著她的發頂,剛要開口,張懷喜突然走進來,躬身道:“陛下,該上早朝了......”

再不動身,滿朝文武就要等了個寂寞了。

蕭硯夕某種憤怒未斂,走到妝奩前,拿起玉扳指,冷嗖嗖道:“來人,將閔絡暫收刑部大牢,必要時可上刑。”

禦前侍衛面面相覷,還是依照帝王的意思,將人帶了下去。

蕭硯夕戴好玉扳指,習慣性轉動兩圈,從支起的綺窗向外看,漆黑的鳳目泛起凜冽。在他看來,掌珠雖不服管,但笨得很,身上又沒多少銀兩,怎麽可能買通高尚宮,一起逃出宮!

再者,即便高尚宮已進宮數十載,也不可能不動聲色地將人帶走。

只有一個理由可以使他信服——

高尚宮夥同他人,拐走了掌珠和崽崽。

走在通往金鑾殿的甬道上,蕭硯夕放慢腳步,思緒飄遠。高尚宮曾是已逝閔太妃的大宮女,閔太妃去世後,留在尚衣局供職,因辦事能力強,受太上皇賞識,接管了翊坤宮所在的西六宮。自己從未將目光落在過她的身上,還真是小看了她。

蕭硯夕最擔心的,不是高尚宮挾持掌珠,意欲勒索。而是擔心她背後有股隱形的勢力。

敢威脅皇帝的人,要麽腦子壞了,要麽野心膨脹。蕭硯夕寧願是前者,因為後者,八層與各地的諸侯王有關。

一旦達不成交易,那些野心勃勃的家夥,就會用他女人和兒子的血,祭帥旗。一想到白胖胖的兒子被那些混蛋嚇哭,蕭硯夕渾身血液倒流。

一想到自己的女人可能被那些混蛋欺負...蕭硯夕不敢深想。活了二十五年,還沒有什麽事,讓他倍受煎熬。可這樁事,他有點膽顫,甚至無法忍受誰碰掌珠一下。

早朝後,年輕的帝王站在玉階上,凝望遠方。

百官沒像平時那樣,各回各的衙門,而是站在帝王身後等候指令。

半晌,蕭硯夕轉眸,目光落在景國公臉上,嚴肅道:“來啊,請景國公去一趟大理寺衙門。”

景國公錯愕地瞪圓眼睛,面對逐漸逼近的侍衛,低聲呵斥:“爾等焉敢......”

“方勁!”蕭硯夕打斷他,“你敢忤逆朕?!”

景國公抿緊唇,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淑妃失蹤一事,與老臣無關,望陛下明察秋毫!”

“無關與否,等去了大理寺再說。”蕭硯夕擺手,示意侍衛上前。

見勢,侍衛們聽命架走了一臉憤怒的景國公。

眾臣無不震驚,但也實在想不出,除了號令二十萬禁軍的景國公,還有誰有此本事,能在不驚動門侍的前提下,帶走宮妃和皇子。

看守各處宮門的侍衛長,皆出自三千營,乃景國公的舊部。此事一出,景國公的嫌疑的確最大。

可景國公哪裏是任人捏扁搓圓的人?

帝王不顧他的顏面,當眾將他遣去大理寺,無疑是與他撕破了臉皮。若是錯怪了人,就更加難以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