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成者阝

江陵戰事爆發前,黃權就有加急預警公文發到益州。

隨後荊南地區武陵郡守棄城而走,零陵郡守叛變迎敵,宜都郡守突圍撤往秭歸駐防,公安守將傅士仁開城投降,江陵郡守糜芳勾結孫權等一系列緊急軍情從方方面面湧入益州,有官吏派出的信使,也有許多民間的信使。

信使不絕於道,戰況發展也不斷發生反轉,以至於出現江陵大捷、麥城大捷。

以至於占據一個完整的荊州、交州的戰略機會就此擺上案頭。

之前騰不出手,也沒有名義幹涉交州,現在只要出偏軍走桂陽郡,擊敗步騭所部,那士家兄弟幾個絕不會繼續效忠江東。

畢竟江東還不會制造海船,海船技術掌握在士家兄弟手裏。

但劉備卻高興不起來,因為法正病了。

為了盡可能掌握荊州事變的發展脈絡,法正親自盤問荊州方面湧來的各類正式、非正式信使。

這是個辛苦的工作,也是個危險的工作,導致法正染疫。

法正染疫,負責幫法正、劉備傳遞機密文件的侍中張苞也染疫,日益嚴重。

得到荊州方面進獻的口罩,劉備戴了厚厚一層口罩來看望法正。

隔著竹簾相見,竹簾下劉備抓著法正枯瘦右手:“孝直近來飲食如何?”

法正咽喉嚴重發炎,說不出話來,用食指在劉備手心書寫:日米兩升。

“孝直尚需多餐,荊州已無憂,多賴孝直舉薦田孝先、黃公衡。”

劉備不勝感慨,就見法正在他掌心書寫四個字:人臣本分。

“孝直,今眾人多議出兵荊州蕩滅江東,全取長江之利,與曹孟德二分天下。”

法正這回沒有寫字,而是用手指兒子法邈,法邈抱著一卷竹簡靜靜侍立在一旁,只有十七八歲模樣。

劉備從法邈手中接過竹簡,翻開細細審視。見法正引用一條田信告別於禁時的言辭,認同田信的看法,以為曹操將要病死。

並認為曹操欲遷都的說法有誤,是曹操故意釋放出來的誘餌,以方便曹丕大肆誅殺中原、河北心懷漢室之人,在這種嚴酷誅連風暴中,能為曹丕迅速積累威望,能讓吏民害怕、服從。

乘曹操活著,在復漢勢力沒有完整統合之前,由曹丕揮舞大刀一擊斬碎。

殺的越狠,牽連範圍越廣,那曹丕繼位時受到的阻力就越少。

確立曹操即將病死這個大前提後,法正建議與孫權秘密議和,使孫權假意與曹丕交結,發密信於臧霸,許以豐厚官爵,誘臧霸起於青徐之地。

然後兩路出擊取關隴之地,關隴在手,則不怕孫權再次背刺。

手握天下之西,完全可以抵禦孫曹聯軍的進攻。

得關中沃野,也就有了休養生息的機會;以關中地形優勢,關中休養之余,還能出兵抄掠關東、河北,將曹操腹心區域拉入戰火,使之無法休養元氣,時刻面臨輕騎侵擾。

只要得到關中,就能恢復高祖時期的版圖、勢頭,就可立於不敗之地。

“進據關隴,復高祖偉業。”

劉備緩緩讀其中一句,輕嘆:“孫權狡詐陰險,與之議和無異與虎謀皮。來年若進軍關隴,荊州傾力北上,孫權又來襲擾,我還有何面目見雲長及荊州吏士?”

“我知孝直策劃長遠,可這口惡氣委實難咽。若非黃公衡、田孝先勠力死戰,孫權將殺雲長,斷我一臂。現在想著,仍感驚悚。”

劉備雙手輕抓法正的手,語氣輕緩:“孫權勾連糜芳,江陵丟失,以雲長心性斷無求生之意。孫權又會欺我年老,貪慕益州繁華,遣使者說和。他謀略算盡,我豈能讓他輕易退身?”

隔著簾子,法正微微點著頭,淚水淌下染濕靠枕,手指在劉備手心書寫:臣恨時日無多。

劉備取手巾輕輕擦拭自己眼角:“孝直不要心懷憂慮,寬心休養。待病愈,與孤東征孫權。”

法正從簾子外收回手,眼神怔怔看著帳簾,雒都繁華景象似乎浮現在眼前,他淚眼迷蒙。

劉備是幼年喪父的孤兒,法正也是,凡是以孝、先為字的,必然是以懷念父母為主。

如法正孝直、陳震孝起、呂布奉先、郭嘉奉孝,還有田信孝先。

劉備酸著鼻子返回簡陋的宮室,宮室不是新建的,是原來的郡守府改建來的。

現在益州有最高兩個統治機構,一個是漢中王國的漢中王府臣僚機構,一個是漢大司馬府。

漢大司馬府只有諸葛亮總攝府事,這個地位很超然,意味著諸葛亮是劉備的大司馬上公府掾屬,隸屬關系還是漢臣。

這一點上來說劉備、諸葛亮都是漢臣,只是職責分工不同。

而其他官吏都歸漢中王府節制,屬於漢中王國的臣從,效忠漢中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