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趨利

清晨,宗預再次成為出使江東的使者,兩艘快船已然備好。

從江陵走長江經巴丘、赤壁到夏口,路程九百裏;從江陵繞出漢水去夏口,只有六百裏路。

宗預臉上笑容有些勉強,始終思索昨夜的火。

糜芳投火取死,許多本可以說明白的事情成了無頭案,會讓許多人蒙受不必要的猜忌,也讓許多手腳不幹凈的人暗暗慶喜不已。

關羽管理荊州時管的比較嚴苛,可這跟宗預沒關系,他是跟著張飛入蜀的。

江陵又幾乎是長江流域最重要的經濟、貿易樞紐,江陵不出貪腐,才是咄咄怪事。

正常的貪腐也就算了,偏偏連攻城器械都出現在江東軍手裏,更別說其他精工打造的刀劍。

每一口刀、每一口劍都是有工匠、監工銘文的,麥城一戰俘獲那麽多吳軍,證據可謂堆積如山。

糜芳很可能是被貪腐的荊州官吏拉下水,糜芳不滿歸不滿,可糜芳沒必要貪腐。

一來看不上貪腐的這點收益,二來是糜家累次得到的賞賜極多。

而且……糜芳還會做生意,劉備又沒禁止糜芳從事老本行。

宗預一路思索糜芳之死可能引發的動蕩,而他到柴桑口見孫權需要三天時間。

從許都發到柴桑口的急遞只需要兩天,宗預剛至漢水主流,滿寵帶著新一輪的談判條件找到孫權。

盡割淮南地,這麽大退步惹得孫權疑惑,與近臣商議。

諸葛瑾猜測:“滿伯寧恐有隱瞞,臣料馬孟起、田孝先督兵出南陽,或許已破徐晃之軍。荊州軍有覬覦中原之意,魏人恐我兩家聯合北伐,故割淮南地以酬至尊。”

孫權略有得意,見其他人再無建設性提議,就當眾闡述戰略規劃:“聯劉自壯詐取淮南之策可謂成功,劉備居心不良,必發大軍來討。擊退劉備使知江東非其所能圖,必轉而攻魏。”

經歷幾次清洗風暴後,孫權身邊不是江北人氏,就是宗室子弟,細細囑咐:“到那時,孤與劉備同起同坐再締結不戰協約。劉備攻魏,魏人自守不暇,更無力與孤為敵。諸將內討山越充實人口,在外則屯種淮南,可窺伺天下之變。”

“曹劉相爭,孤扶弱鋤強,均衡其勢,使之國力枯竭。”

“待兵精糧足,曹劉虛弱之時,可以爭天下。”

國際形勢越來越明朗,孫權也找到了己方存身、發展的方向所在。

江東諸將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兼並大部分江東世家、豪族後,各將哪個沒有數千仆僮?

軍中部曲少的千人,多的如賀齊足有萬余人,受賀齊影響的越人邑落更多。

大部分將軍部曲本兵都在三五千之間,孫權又增授奪自世家、豪強的部曲給這些將軍幫他磨合。

僅僅一個陸家,就從陸議一系手裏奪取屯田部曲近兩萬人,這是兩萬山越丁壯,給陸議屯田的丁壯。

孫權吃的滿嘴流油,江東諸將也都腰包富裕,還少了江東世家的競爭,可以保證子弟仕途不受打壓。

某種層面上來說,荊州戰敗後,孫權直屬的力量不減反增,那部分遊離的力量被他及江東將領消化。

就現在江東諸將的實力,去了魏國肯定以禮相待,但部曲、封地之類的會被剝奪;去荊州也是一樣的命運,很難保留現在的超然、自由的地位,和經濟能力。

孫權離不開江東諸將,江東諸將也離不開孫權,雙方綁在了一起。

除非願意放棄種種超然地位,否則沒道理背叛。

劉備打到家門口,孫權也不怕諸將不效死力。

這種心態下,兩日後宗預帶著徐晃首級至柴桑口與孫權相見。

這兩天裏,孫皎長子孫胤隨周泰北上,進駐合肥,發來捷報;周泰沿肥水繼續北上奔往壽春。

合肥在手,孫權懸著的心落地,安全感大增。

徐晃首級傳閱檢驗,孫權頗有閑情逸趣贊道:“漢王北伐先鋒建功,想必中原震動。由此可見,漢王強盛實屬當今之冠。”

孫權說著從桌案上拿起一封帛書由侍者送到宗預手中,略帶遺憾口吻:“賴漢軍勇銳,魏主曹丕喪膽,急招張文遠撤兵。並割淮南地為其女嫁資,以行和親事。德艷,孤唾手可得淮南地,又何必再起大軍徒增吏士傷亡?”

“吳侯,魏國封地在北,魏王之女翁主也,如何能拿淮南漢土做嫁資?”

宗預惱怒:“吳侯為淮南之土,又賣兩家親盟,就不怕天下豪傑恥笑?”

“德艷,孤若助漢王,漢王可能使孤得淮南之地?”

孫權不以為然反問,並說:“漢失其鹿,群雄俱起而爭,今只剩三家。昔年漢高祖能爭,今我孫仲謀就爭不得?漢王雖系劉姓,世上豈有不死之人,不亡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