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暨艷

選曹尚書暨艷與副手選曹尚書郎徐彪領十幾人在碼頭目送甘述一家人揚帆溯遊而上。

暨艷雙手一攤,笑容扯到臉上傷口眉角一縮:“來遲了,彼船快,我追之不及。”

徐彪左手按劍柄,右手負在背後也是欣慰模樣,眼眉含笑目送甘述一家人逃離建業。

暨艷扭頭瞥到後方有人奔來,就說:“此事到此為止,要管也輪不到你我來管。”

徐彪回頭也看到了朝這裏奔來的呂懿一行人:“彼欲絕甘興霸後也。”

甘述要拜見孫權,呂懿這夥人阻攔……別說一個甘述,許多人都無法見到孫權,不是孫權不想見,而是孫權得不到相關的通報。

隱隱仿佛被架空……可真的被架空了?

暨艷嘴角含笑,轉身迎接呂懿眾人。

他本是張溫的好友,好在出身不高,受牽連下獄。

孫權、潘濬推行變法以來,就主要推行兩件事,一件是彈劾百官任選清正廉潔的吏士作為表率,另一件是呂懿等校事中郎改易奢靡風俗。

潘濬啟用暨艷於獄中,暨艷上任之初就彈劾、糾察孫權近侍郎官,被孫權洗了兩遍的郎官群體依舊被暨艷彈劾,三分之二的郎官被裁退。

郎官缺額陸續得到補充,補上來的郎官無不是潘濬、暨艷希望的酷吏。

這些酷吏出身低,對自己嚴格,對人對事也嚴格,如今抓住機會晉升為郎官,又額外珍惜寶貴的機會,對變法工作積極熱情。

呂懿策馬奔來,矯健翻身下馬,一臉關切追問:“暨尚書,可勸住甘中郎?”

甘瑰本職是校尉,甘述是孫權的從事中郎,就等孝期結束後回到孫權身邊就職。

“來晚一步,十分遺憾。”

暨艷面有沉痛惋惜之色,拱拱手:“呂校事,某聽聞昨日甘中郎在宮門跪拜半日,呂校事何不當面致歉?”

“我如何能致歉?”

呂懿依舊肅容:“我自知冒犯甘興霸將軍英靈甚矣,即無臉面致歉,身為校事又不能自毀威名。”

他側頭眺望遠去即將消失的孤帆:“但為國家長遠而已。”

暨艷、徐彪看著呂懿武冠上的兩撇風中抖動的翠羽,互看一眼俱是無言。

強勁東南風推著船帆,甘述頭紮孝帶站在甲板上。

母親、妻子、嫂子、侄女,兩個兒子躲在船艙裏避風,甘述本就虛弱的身子在風中有些站不穩。

風帆臌脹,僅僅三天就經過天興洲,丁奉正在這裏等待。

到這裏時,甘述已經受涼發燒,丁奉登船相見。

他神情悲痛久久難以發聲,坐在甘述身邊:“少君欲歸益州,還是南陽?”

“且寬心,我無心仕途,更無統兵才能。”

甘述躺在床榻上,額頭敷著濕布巾,熱淚湧出滑過冰冷面龐:“承淵,我出建業時本欲向至尊辭別,卻無門可進。如今的建業已非當年的建業,潘濬弄權,人人噤聲,如若石鼓,寧碎不響。”

丁奉疑惑:“難道事情已到了這步田地?”

“險惡遠在承淵預料之上。”

甘述說著閉上眼睛:“孫氏未有贏秦底蘊,卻要行變法之事,東施效顰,自取禍患。我料江東各將必起爭執,承淵當思退路,若無退意……那就放手一搏。”

深吸一口氣,甘述抓著丁奉的手囑咐:“承淵,今孫氏厚恤呂岱、潘璋、賀齊、呂範諸人,待潘濬變法稍見成效,我料必不容四都督。呂範、呂岱孫氏世代輔翼近臣,自會重歸孫氏。賀齊擁兵四萬,潘璋不過萬余之眾。”

“潘璋此人奢靡無度,又貪暴兇殘,承淵可取而代之,此吏士之福也。宜早思此事,免遭潘璋所害。”

丁奉只是一嘆:“少君,某想做一個忠順之人。”

“我父兄也想做忠順之人。”

甘述依舊不睜眼,淚水已經淌幹,聲音幹澀:“我父漂泊一生,劉焉父子、劉表皆不能用,孫權視我父為鬥將。我父以勇武聞名,一腔韜略無用武之地,常引為恨事……承淵當引以為鑒。”

“今潘濬、呂懿逼殺我兄弟,此輩多行不義必自斃,我無恨也,承淵亦不必掛懷,當以保全吏士部黨為先。”

甘述見丁奉始終不言,就松開丁奉的手:“承淵兵在江夏,潘璋在蘄春郡。這是天賜之機,承淵不取,必受其害。”

“少君……”

丁奉遲疑模樣:“若少君願出仕漢主,他年少君陣前高呼,奉願舉兵景從。”

“大可不必,我已心灰意冷,無心出仕。”

甘述回答一聲,丁奉也不再開口,轉而去拜甘述母親,隨後又領著大小吏士百余人哭拜甘瑰棺槨。

事後甘述快船繼續啟程,丁奉目送船只離去,丁封湊到身前:“兄長,呂懿那邊如何答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