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抱怨

六月末時,田信途徑洞庭湖。

黃權在此設宴招待他,兩個人在湖邊涼亭下烹煮一鍋魚湯,黃權有太多的話想要與田信說,可看到田信的精神狀態,又有些說不出口。

田信不時走神,不知具體在思索什麽,眉宇間的鷙勇驕橫之色混合優柔寡斷,給黃權極大的壓迫感。

不由想到了呂布的傳說,呂布的勇名來自三個,一個是殺丁原,一個是殺董卓,第三個是流浪關東時曾在河北逗留,期間袁紹、張燕陷入長期對峙,當時呂布麾下幾十員驍騎突陣騷擾,硬是瓦解了張燕黑山軍的戰意。

袁紹怕呂布反客為主,以三千人送呂布離境,夜中企圖刺殺呂布,呂布出逃,嚇得袁紹封閉鄴城。

再威猛的老虎其實也不可怕,老虎嘯聚山林逍遙自在,可就怕這是一頭瘋了的,不可預測的虎。

如果這頭虎的血肉能滋養身體,能延年益壽,能壯陽……與田信相關的惡毒流言始終存在。

患得患失,這是黃權的直接感受。

田信目光打量波光粼粼的洞庭湖,驕陽、青天之下,不由思緒回到了少年時期的課堂裏。

多麽美好的課文……可後來了解了滕子京、範仲淹的黑歷史,所謂的嶽陽樓記也就那麽回事,說到底不過是政客、同黨之間的相互吹捧。

與其他政客相比,只是範仲淹的才華實屬拔尖,常人難以企及。

“公衡先生,你說這湛藍青天之上,究竟是什麽顏色?”

“是暗的,灰黑陰暗之色。”

“晝有白日呈現青色,夜有星月點綴。若是沒了日月星辰,這頭頂的天就是陰暗晦澀的。”

“陛下是冬日暖陽,終究會西陲落下。”

田信語腔傷感,聲音顫抖:“我常在想,我怎麽就走到了如今這一步。若是當年你我守江陵時,我故作不知,帶著部眾退守糜城,庸碌平凡……也就不會有今日難進難退的窘迫地步。”

黃權微微垂首,神情也是低落,左右沒有第三人,就提議:“孝先何不永鎮交廣?”

“公衡先生,這一步好退,可之後呢?”

田信說著露笑:“交廣溫熱,一年可三熟。若在我手裏,勵精圖治四十年,國力必在中原之上。我之後,我之子孫又怎願長居燥熱酷暑之地?中原溫潤四季分明,實乃天地所鐘靈秀之所在,誰不想要?”

或許是大言不慚,田信笑容更甚:“公衡先生也知,我這一身蠻力算不得什麽。天下間最貴重的,便是我這顆腦袋。”

“孝先還是自負如舊。”

黃權眨眨眼,猶豫斟酌建議:“今朝廷所患,非是北府,亦非孝先,也非丹陽匠坊、湘州茶莊,實乃孝先之強項。”

古有強項令,簡單解釋就是脾氣很犟,脖子很硬不肯低頭的縣令。

這真的是自己脖子太硬的原因?

想了想,田信沒好氣回答:“先生這話不準,我不僅脖子硬,脊梁骨也硬,腰椎、膝蓋都硬,頭也硬,堪稱銅頭鐵骨金剛不壞。正因這一身硬骨頭,我才能鏖戰疆場未逢一敗。”

見他不語,田信又說:“近來我也常常感嘆,當時軟一些就好,泯然於大眾,和光而同塵。”

“孝先,你這一腔怨言不利朝廷安定。”

黃權輕咳兩聲,努力用誠懇面容去看田信:“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就眼前交廣之事,孝先何不退讓一步?”

“怎麽退?”

田信眉目銳利起來,展臂指著南方:“天下承亂已久,庶民三代人飽受兵禍荼毒,如蒸如煮!唯有我去,能使交廣二州土民歸化!也唯有我去,數年間就能大治交廣二州!交廣之事,舍我其誰!”

“我早就說過馬良、馬謖兄弟不受兵主寵眷,馬良若去交廣,他若染病、陣歿,我……百口難辯清白!”

“交廣土民要的是歸化、要的是長治久安,而非一時寧靖。”

“再說關隴,陛下與我兵至陳倉、藍田時,便是關隴二州易幟歸漢之際。此水到而渠成,也有人不願我統兵出武關,有使我困頓交廣之意。”

田信目光落在黃權臉上,黃權也是長嘆一聲:“孝先既不肯永鎮交廣,還要爭關隴大功,朝中上下如何能不憂慮?我入朝之際,與孝先再見最快也是明年秋後,今孝先不妨明言,究竟意欲為何呐?”

“先生怎就不明白?不是我要爭功,為交廣二州長治久安,非我不可!為關隴易幟復高祖偉業,也非我不可!”

田信聲音苦惱,略有抱怨:“自我從戎以來,襄樊之戰我受奸賊冷箭,不然早就擒斬曹仁樹立大功!江陵、麥城之戰非我力戰,眾將士當如喪家之犬!東征之役若無我力挽狂瀾,如今勢必受魏吳夾擊,焉能有此威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