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命數

離開洞庭,湘江之上。

田信心中暢快了許多,眺望兩岸風物,心中念頭越發清明。

自己躊躇猶豫,歸根到底就三個字,不甘心。

既想報答劉備的提拔、信任恩情,又想牢牢把控手裏的壟斷資源,還想像諸葛亮、關羽、劉備那樣做始終如一的人。

終究是自己想要的太多……這有什麽錯?

生長在紅旗之下,見慣了五顏六色的世界,現在對一個半封建的集權帝國去講無私奉獻,實在有點為難人。

自己明明有一拳打死所有人的力量,偏偏不得不後退……所謂的戰爭創傷只是個引子,真正造成自己精神混亂的因素就兩個字,委屈。

覺得委屈,不值得。

付出與收獲,很不成比例。

難道要怪關羽、劉備把自己提拔的太快,太過信任自己?

偏偏這具身體又姓田,真篡位……可能今後就沒人敢信任姓田的人了。

又偏偏自己想順心順意做個有好名聲的人,還想抓著權力把其他想做的事情一步步做好。

有點像墊資幹活的包工頭,我墊資買來的材料,我請來的匠人師傅,我前後操心蓋好的房子……不是我的,自己不能住也就算了,你竟然還想拖工資!

房子蓋的越好,耗費的心力越大,那心中的委屈就越多!

道理就是這麽個道理。

包工頭想不通也得忍,你討要工資時如果情緒激動打了人家一拳,那你這工錢就別想要了。

可自己不是包工頭,自己手裏握著的是刀,不是瓦刀。

有刀,就能慢慢講道理;而不是閉嘴,聽人給自己講道理。

也虧自己始終握著刀,大家才這樣心平氣和的跟自己講道理,勸自己。

刀麽,不見血的刀子,算什麽刀?

思緒明了,對未來也有了明確想法,田信眉宇在陽光下顯得俊朗許多,眉頭陰翳被驅散一空。

他不由呵呵做笑,一名同船的軍吏側目時見到田信的笑容,也不由跟著笑起來,對身邊跟著的幾名中尉隊官說:“諸君還是閱歷不足,主公素來用兵謹慎,豈會中敵計策?”

說話的中校軍吏胸前掛著東征、萬歲、北伐三枚金幣,他面前的軍吏只有北伐金幣點綴在對襟比甲左胸前,依舊憂慮:“廣州不毛之地,瘴氣遮蔽天空,我軍又是兩萬將士深入三千裏,糧道斷絕若或染疫,恐損公上威名。”

這批軍吏來自北府新調,與他們同來的還有北府軍中夷兵出身的舊部。

林羅珠、摩崇十幾個營督、率長袒露上身曬著太陽,毒辣陽光曬在他們本就黝黑皮膚上,更顯黑紅。

這幫人浪蕩無威儀,讓同船的龐宏很看不過去,總覺得刺眼。

大概也理解這些人跟田信的感情,當初是肩並肩一起突陣的生死交情,這回把這些人帶出來,都是要謀求封君地位的。

沒有意外的話,今後交州、廣州廣袤山林裏,這些人會成為一個又一個的城邑封君。

自己在田信麾下,看這些夷兵舊部覺得刺眼、不可靠;估計朝廷裏,許多人也在用同樣的目光看自己這撥人。

龐宏抱著一個西瓜到田信身邊,從這裏還能看到岸邊黃權佇立的身影:“公上,黃公衡是何說法?”

“他傾向於保守,不願相信我等。”

田信接住西瓜,擡手一記手刀劈成兩半,自留一半抓著瓜瓤吃,口吻隨意:“我會請廖公淵駐屯湘關,為大軍供應糧秣。各司本職,平復交廣二州後,再論其他。”

龐宏微微頷首,吃一口西瓜,凝目去看遙遠的南方:“當年公上若揮兵南下,或許今日形勢迥然不同。”

腦海裏卻在想關平即將發動的第二次東征,這次己方南下交廣,如果東征再出疏漏,己方可就無法回師救援。

不像前年那一戰,能順漢水而下,直接參戰。

田信想了想當年的局勢,當時如果自己出兵向南,等自己掃平交州、廣州,怎麽也需要兩三年時間。

到那時候,自己或許真的就成了蠻王。

吃完西瓜,田信扭頭:“巨師兄,向廖公淵草擬調令,使之移鎮湘關;再傳告麥城令嚴鐘,秋收之後,多收購糧秣。另向北府發文,令廣大將校以‘驕兵’為題書寫散文,不必拘泥四六對仗,力求有思有想,能言之有物。待收攏造冊,以紙張抄送行營,我會閱覽批示。”

龐宏聽明白意思,將西瓜丟入江水裏,轉身去找相關軍吏書寫公文草本。

湘水岸邊,黃權看著南下的船隊漸漸遠去,心中憂慮越發深重。

所謂的湘州,就是荊南。

孫權背盟來襲時,荊南各郡已被孫權、呂蒙滲透。

不能將這種被滲透理解為關羽的失職……這是當時荊州治中從事潘濬的失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