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士戶

夏侯蘭不敢多做耽誤,把他從前線調離,也無瓦解兵權的意思。

只要田信在,他不管在前線還是在別處,他無法越過田信指揮湘軍、漢僮仆從軍。

他一路北上要迫切將田信的真實意圖回饋給關羽,零陵郡守真鄉侯申儀,武陵郡守田紀也響應關羽號召,開始征發郡兵,征集大小船只。

只是零陵郡兵集結在郡城、湘關一帶,武陵郡兵集結油江口一帶,並未向江都集結。

待他來江都時,太子劉禪與朝廷大部分官吏、機構也陸續抵達江都。

江都城內街道上處處縞素,夏侯蘭乘坐牛車途徑時,聽著街道兩側、遠近的不時哭嚎,心緒無比沉重。

絕大多數水師戰艦被焚毀,戰略陷入劣勢是一回事,因此陣亡的吏士撫恤、安撫工作更是一個非常沉重的問題。

這個問題不解決,是無法發動下一場戰爭的。

這種戰爭創傷需要時間來休緩,還需要用物資進行實質的補助。

明年的北伐戰爭,已經缺乏施展的余地。

“自建安十九年以來,荊州無歲不戰,許多吏士終年漂泊在外,難與家小團聚。吏士哀怨、家屬憂苦,以至於士戶生計趨於潦倒。”

迎接夏侯蘭的裴俊同車而行,語氣低沉:“各郡雖組織寡婦與鰥夫成婚重組門戶,但成效見微。民間已有輕鄙士戶之心,不願嫁女於士戶,亦不願娶納士戶之女。士戶自多不滿,有意廢士戶,推廣府兵之制。”

許多士戶的悲慘生活無法用言語來描述,當眾講述……是一種對朝廷的不尊重。

戰爭、勝利、繳獲、低傷亡,是荊州士戶連續征戰七八年的根本原因所在。

這次巨大的傷亡已經打破這種相對良性的循環,太多的問題爆發出來。

一個根本問題也就此爆發出來,除了北府兵外,各部漢軍的吏士幾乎都有完整的家庭。

現在除了軍事問題要解決,還要解決陣亡吏士家屬的訴求。

這種訴求自有其正當性和必要,可跟漢末以來的持續戰爭環境有所脫節。

裴俊沒有細說什麽,只是讓夏侯蘭明白,現在最重要的已經不是軍事,而是安撫、回饋士戶的不滿情緒和利益訴求。

按著規矩,夏侯蘭先在館舍內洗澡,更換嶄新赤袍,前往大將軍幕府報到,等待關羽接見,詢問南方之事。

大將軍幕府修在舊城,與簡陋的江都皇宮一樣簡陋,江都皇宮也有北宮、南宮之分。

士戶改革是關系朝廷根本的大事,根本不是江都朝廷、劉禪、關羽能決定的,這個問題要上報成都,由劉備裁定。

如果是益州的士戶陣亡三萬人……即便家屬有所訴求,也能壓制住。

可荊州的士戶不同,劉備入蜀的主力來自這批士戶,關羽麾下主力來自這批士戶。

為大漢南征北戰近十年,這批士戶裏成長起來許多中級軍吏,而且又都安置在江都城內,他們反饋的任何情緒,都能直接、明白的傳達給江都朝廷。

同時這些士戶生活在江都城裏見慣了大都市的風物,思想自然跟其他地方的士戶不同。

他們有太多的想法,而僵化、死板的士戶體制在他們眼中也到了更改的時刻。

比如士戶住在城裏,為了限制士戶,只能從事手工業,無法參與商業運營;而江都商業日益繁華,帶動物價上漲,士戶又無土地耕種,自己無法生產糧食。

結果導致一個可悲的現象,士兵在外征戰帶來的賞賜、繳獲,竟然無法滿足家庭的日常開支!

這還是士戶進行手工作業能勉強換取酬勞的情況之下……這也不能怪李嚴,士戶是大漢根本,這就不是李嚴敢管的。

你優化士戶的生活待遇,那你一個邀買軍心的嫌疑是妥妥的;你若苛刻對待……所以李嚴根本就不能管士戶的生活訴求。

士戶人身流動又受到限制,連去麥城打工,或出城當雇工,都有各種限制。

反倒不如北府兵制,府兵集中安置,劃分區域屯墾,自食其力;且左右鄰裏都是軍中袍澤,沒有什麽攀比,要窮一起窮,有飯一起吃。

可江都的士戶明明為大漢流血又流汗,生活的反而不如城中小商人,甚至還不如城外遷移的民屯愜意。

現在已經不需要江都城墻帶來的保護,士戶們迫切想要改變現在的被動命運,還要改變子孫的命運。

而江都成為新漢帝國京都之一後,太多的人在江都城外謀劃土地建立莊園,聚族而居,他們各式各樣的手工產品會進一步壓縮江都士戶的生存環境。

這些豪強莊園跟麥城不同,麥城特產固定,也沒有多余人力去生產其他東西,能與江都士戶和諧共處。

豪強莊園則不同,什麽能有利潤就生產什麽;江都士戶的手工業集體與日益增多的豪強莊園是對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