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枯竭

建業,江東在諸葛瑾、步騭、潘濬三人努力下,已盡最大可能縮減常備兵員,將人力投入農耕。

冠軍將軍丁奉所部也不例外,就近屯種,恢復生產。

與執行屯種的各軍一樣,丁奉所部鎧甲入庫封藏,只留刀劍矛戟。

整個吳軍已然盡數卸甲,失去鎧甲護身的軍隊,即便發動叛亂,能輕易被甲兵沖潰、驅散。

不止是鎧甲,就連弓弩也大批量入庫封藏,各軍只留少部分弓箭以抵禦、圍獵野獸。

午間,丁奉在田壟邊休息時見相鄰軍屯區有人沿著田壟走來,都戴著鬥笠,短衣,褲腿折在膝蓋往上,小腿肚子滿是泥漿,赤足裹一層灰白爛泥。

來者正是原衛將軍,現在的大吳鎮北將軍、陽羨侯周魴。

他隨意落座在田壟草叢,目光眺視遠近:“丁將軍,我聞魏軍將發兵汝南,欲起傾國之兵收復青徐。”

丁奉眼睛轉動:“從何處得知?”

“有人自江北來。”

周魴又壓低聲音:“今至尊為賊所困,待舉國降漢,君與我,死無葬身之地也。”

聞言,丁奉默然不語。

周魴貼近丁奉一步:“今作亂者,徐州人也。”

丁奉皺眉,扭頭轉身,背對周魴。

周魴一愣,起身又挪到丁奉對面:“諸葛子瑜未叛,徐文向忠貞如故,叛臣乃張氏、滕氏、孫氏、二朱,余者涉事不深。今諸葛氏監掌武庫,你我奪取宮門,迎至尊,使至尊親詔諸葛氏,武庫、羽林兵盡為我有,何愁大事不成?”

丁奉微微動容,欲言又止還是扭頭過去,露著側臉長嘆一聲。

周魴見狀,復言:“今束手待亡,舉大事亦亡,死國可乎?”

“唉……吏民無戰心,亦不忍兵火屠戮無辜。”

丁奉眨著眼睛,遲疑不定:“今國勢漸微,僥幸除賊,非仰魏人鼻息不可。屆時我尚能存,深為子魚將軍憂慮。”

說到周魴心病上,救出來的孫權,如果魏人態度明確,或許會真的把自己送過去。

不僅劉備惦記自己,北方惦記自己小命的人也有很多。

但北方之人,豈有劉備權勢高隆?

降漢,劉備要殺自己,說殺就能殺;可魏人那邊想要自己的命,哪有那麽輕松?

“迎出至尊,你我功高於國,魏人又需我軍威脅漢軍側翼,必不敢造次。”

周魴口吻確信:“今劉備即將回歸荊州,待那人順江而下入駐建業,大事休矣!那人,眥睚必報,為鄧輔、董重復仇,必誅連丁氏。”

丁奉扭頭看了眼近處的弟弟,又移目在周魴臉上:“待我三思。”

“今事急矣,思則生變,變則生路斷絕,宗族覆滅!”

周魴拱手:“還請承淵速斷。”

“同謀何人?”

“目前止有吳奮,恐事泄,未曾聯絡眾人。我以為承淵能做大事,故來討論。若舉事,其弟亦會率所部青巾軍響應。”

吳奮,吳景的長子,長期擔任吳郡都督,監察周邊郡縣,是孫權左膀右臂。

“既如此……願聽子魚公調遣。”

丁奉鄭重拱手,周魴喜出望外,又收斂眉宇喜色:“就在兩三日之間。”

“善。”

丁奉應下,與周魴有約定了信使密語,起身目送周魴幾人離去。

待周魴幾個人消失在遠處,丁奉才擡手摸下巴絨須,眼中滿是狐疑。

“兄長,可是有詐?”

丁封湊近,嘀咕:“此人生路斷絕,與我等不同。”

“是呀,此人不可輕信。”

丁奉回頭看弟弟及親信軍吏:“我引而不發,誰能誅我?”

建業城,目前由各方共管,形成了諸葛氏、滕氏管武庫,步氏管北城,宗室管西城,張氏管東城的簡單格局。

誰都知道是諸葛恪欲攻殺、燒死孫權,結果孫權地道逃脫,鉤盾令步協是步騭長子,慘死宮中。

也只有少數人知道孫權已經瘋了,一邊是親近喜愛的諸葛恪背叛,另一邊是被叛臣裹挾,卻始終沒有吐露地道機密的諸葛瑾。

再加上種種打擊,以及疾病折磨,孫權已然瘋癲。

終於,正月二十二日時,漢軍第一波使者抵達建業,建業城中壓抑的情緒得到舒緩。

即將投降,誰都不想死在黎明之前的黑暗裏。

漢朝廷給出的食邑額度必然是有限的,身為降臣,今後也很難以軍功獲取食邑。

新朝初立的黃金時間裏,降臣很難占據發展機會。

因此這一輪食邑能拿多少,直接決定了家族在新朝的長遠地位。

這是個我無害人心,要有防人之心的關鍵時期。

可能是漢軍使者的突然到來,所以建業在安靜中度過五天時間。

二十七日時,賀齊次子賀景統率五千精兵乘船抵達建業,正式接管建業城防,重新委派軍吏,收編城中各支甲兵,以及重要的倉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