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五章 桑園

蔡昭姬的姐姐、姐夫泰山羊氏南遷避難,田信眼裏這只是以退為進,洗清身上曹魏烙印的一種措施。

羊家身上烙印並不深刻,因於禁降漢的汙點,以及曹丕清洗鮑勛的原因,泰山羊氏在魏帝國屬於邊緣人物,不涉及帝國核心決策。

何況曹丕篡漢才幾年時間,軍功元勛老臣大多建在,也沒時間讓羊氏家族向中樞發展。

並未過多在意此事,只是安排人妥善招待。

因為門風的原因,泰山羊氏真的很窮,窮的只剩下書了。

既無部曲,也無奴仆……可他們有懸魚郡守的廉潔美名,以及八世擔任兩千石的厚重積累,讓羊氏家族在士人、民眾之間極有影響力。

這樣的羊氏家族值得夏侯家族積極保護,夏侯家族不缺軍功,就缺士族清望、人脈。

與夏侯尚經常通信,田信了解夏侯家族才這起事件中扮演著什麽角色。

以各種方式促成羊氏家族南遷避難,然後傾盡全力沿途保護;作為回應,羊衜與前妻孔融女兒有一個女兒羊姬,與夏侯淵四子夏侯季權的次子訂婚;羊衜與繼室蔡貞姬生的小兒子又跟夏侯霸才兩歲的女兒訂親。

這是一個在劉備那裏都掛號的家族,影響範圍極大……只是,現在的羊氏家族對新漢帝國有什麽用?

跑來當官?

所以沒必要太過看重,越把這些家夥當回事,這幫家夥的譜就更大。

北伐戰爭期間,關東四州士族是個什麽德行,已經明明白白展現在天下人面前。

懸魚太守是羊續,跟他三個兒子有什麽關系?

田信這裏準備冷處理,終於在第二天,讓他朝思暮想許久的耿頜來了麥城。

耿頜的罪行始終是個秘密,只有少數元勛出身的高層、三恪家族才清楚。

這是為劉封,也就是燕壯湣王的名聲做考慮,也為劉備、帝室的名望做考慮,所以耿頜做下的事情,始終是個不曾流傳、外泄的機密。

麥城北郊有一片栽植四年的桑林,田信在桑林亭等待耿頜,耿頜來時只穿素色粗麻短衣,踩著一雙草鞋。

田信則是輕便不失威儀的烏紗翼善冠,穿圓領寬袖靛青粗帛衣袍,左手把玩七枚鈴鐺。

身後兩側站著謝夫、羅德,一個捧著寶弓來福,一個懷抱朱漆箭壺。

耿頜多看了幾眼謝夫捧著的寶弓來福,回江都以來,沒少聽這張寶弓的傳說,據說田信持此弓相隔三百步,一箭射殺廣州叛酋,被土人敬若天神。

以至於每一支朱漆箭都會在箭簇上蝕刻,鎏金一個‘令’字。

一時見面,耿頜不知該說什麽。

大家隱瞞他的罪行,是為了維護劉備的顏面;他沒有逃跑,前來領死,則是為了維護燕壯湣王劉封的名譽。

名譽不受影響,燕王系三支小幼苗才能在今後受封王國,成為帝室強力親藩。

田信盯著耿頜面容,對他無話可說,稍稍想了想:“自當年跌落城頭以來,我就時常在想,若是擒斬曹仁,該是何等光景?不過……說句實話,沒有季先暗箭傷我,也不會有我之今日。”

田信有些疲倦,也有所索然無味,將面前的沖泡好的一杯新綠清茶推給耿頜:“種種一切,皆賴季先。譬如漢之三恪,亦賴季先。陛下沒殺季先,實教我意外。”

耿頜口渴,端茶小飲,面無愧疚之色,也沒有其他情緒波動,不做回復。

田信見他無所謂的模樣,只是搖頭笑笑:“本以為季先心懷慚愧,看來是我想多了。多說無益,只是這麽殺了你,今後沒幾個掛念、惦記的人,還真有些不適應。”

耿頜飲盡茶水,細細嚼著茶葉,品味其中滋味兒。眼睛一斜去看謝夫捧著的寶弓來福,問:“你這寶弓,怎麽叫了這麽個名字,像譙公主豢養的狸貓名兒,白白可惜這等神物。”

田信始終觀察耿頜,沒有放松警惕:“我年少時,家中有一土黃獵犬喚作來福,善擒兔,每出必有獲。我又聽聞江東浮屠道大興,闡述輪回之理,這來福與浮屠道頗有淵源,有祝願季先來世享福之意。”

耿頜只是挑眉,又扭頭向右去看田信左側的羅德和朱漆令箭:“雖受封三恪,按禮制,該用黑漆箭才對。”

“古禮不變,如何維新?”

田信反問:“我立志革除舊日頑症,力求維新當世。若處處守禮,還如何做事?”

“呵呵,維新?”

耿頜自知將死,眼睛眨動:“前漢有王莽,名曰維新,實乃復古。今漢有三恪,便是復上古之制,你又大興軍中教育,也是在恢復古時軍制。處處復古,卻口稱維新,與王莽何異?”

他放下茶碗,打量田信的腦袋,擡手比劃說:“漢室有三寶,乃斬蛇劍、傳國玉璽、王莽首級。如今三物俱在雒陽宮室之中,為曹丕所有。我猜王莽頭骨,應該比常人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