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得要字據

相隔三百步,魏興自然聽不清楚田信在說什麽,就見田信提著那張據說能射殺嶺南妖鬼的來福弓,朝自己走來。

田信穿過第二道柵欄,這裏距離城墻二百步,緊接著是最裏頭那道柵欄,距離城墻一百五十步。

站在上風口,田信隱約能看到城墻垛口晃動的人頭,人臉攢動,甚至有的軍士還踮腳,或騎在其他袍澤背上把頭探出來……滿是好奇。

不用想,也知道他們在爭著看自己,看自己是不是真的三頭六臂,有搬山趕海之能。

魏興也不例外,但要眯著眼看,風力強勁吹刮塵土,遠處天際、山頭有白色雲彩,更遠處是鉛色的雲。

南山的秋季大霖雨很恐怖,平日也常有降雨,誇張的時候雨雲頻繁過境,一日能有三場雨。

魏興只是瞥了一眼可能的雨雲,對此並不抱期望,現在還沒到大霖雨的時間,就算降雨也是陣雨……甚至黑壓壓雨雲會從頭頂飄過,一路閃電悶雷響徹,但不見幾滴雨。

氣候上的事情,凡人哪能說得準?

只能根據經驗判斷,不能報以希望。

見左右吏士爭相觀望田信,魏興抿了抿沾染塵土的唇,依舊把頭縮在垛口,皺眉:“諸君,夏公來此何意?莫非,欲迫降我等?”

“應是如此,聽聞夏公神射無雙,曾在南山射殺巨鯨。”

一個軍吏不清楚:“巨鯨?”

魏興這時候笑了笑:“巨鯨……我少年時曾在東海見過,此物浮屍海岸,僅其肋骨就有丈余。”

帶著一點揮之不去的惆悵、遺憾,魏興繼續觀察田信,難道要射殺這些觀望的吏士?

如太史慈那樣神射,以打擊守軍士氣?

難道對面不知道,守軍的真實情況?

這段時間以來,就眼睜睜看著北府兵在外面修築三道柵欄,城中守軍沒做一點滋擾。

除了找不到機會下手外,不願意去打也是原因。

自漢中之戰以來,大戰連連,其實整個諸夏之地及周圍,只有兩股勢力有發動戰爭的心情。

一個自然是連戰連勝,兼並南匈奴、河西諸胡聯軍的吳質雍涼軍團;關中荒廢不假,可草木繁茂,非常適應吳質麾下的遊牧部族放牧。

吳質麾下的仆從軍也效仿北府營坊、部坊結構,分立大部千戶、中部五百戶、小部百戶,星羅棋布於關中,遊牧休養。

只有有草、有水,有冬季避風的棚圈,這些放牧生產的部族就能安穩生活,在吳質引導下漸漸過渡為半耕半牧;有畜力優勢,農耕漸漸成為主流時,那麽農業帶來的充足糧食,將使關中人口急速增長。

可以說是欣欣向榮,效仿北府帶來的生產優化,和制度優勢,現在的雍涼軍隊充滿了活性……就怕大魏突然舍棄關中,或關中被奪取。

一個光明、璀璨的明天在等待吳質軍團,因此戰鬥意志是真的頑強,他們的戰鬥,更傾向於保護未來控扼關中的龐大收益、優渥、富足的生活。

邊塞的風沙吃多了,現在來到關中,誰都不願意離開!

另一個有戰爭主動性的勢力不是北府,北府也累了,是鮮卑、東胡,這種戰爭主動性根植於他們日常生活中,已經發展為掠奪習俗。

可是呢,吳質雍涼軍團有極高的戰意不假……可自己麾下的這三千人卻沒有多少戰意。

其中千人是河北的士戶出身,另外兩千人是商縣、上雒征集來的地方兵。

兵力結構就是這樣,北府又有‘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的風氣……指望地方兵跟北府死磕,根本不現實。

而北府又沒有殺降的先例,就張遼做下那樣的事情,也只是對張遼最後頑隅負抗的部隊執行十一抽殺……已經太仁慈了。

作為一個從亂世裏走來的二代將軍,河北士戶可以說是祖孫三代人從黃巾之亂打到了現在,對於戰爭的殘酷性有深刻認知。

如何從戰爭中保命,這都是祖傳的經驗……可以指望他們去跟胡虜喋血拼命,卻不能指望他們主動去死。

因此,整個城墻上沒人去操作弓弩,都爭著看田信,不知道他會不會走到城下,然後許諾一個合情合理的勸降條件。

投降……生存麽,不可恥。

可惜,田信就駐步一百五十步外,右手戴好指套,調整呼吸,左手持弓去看上雒城各處插著的旗幟。

那麽多人頭擠在一起,也不知道哪一個是主將,隨意射殺沒有意義。

哪怕小概率一擊致命,第一箭射死主將……也沒啥意義,上雒守軍就三四千,雖然是堅城,隨時都可以吃掉。

拖著不吃,就兩個原因,第一是逼迫魏軍派遣援軍,連續挫敗援軍,能更深刻的打擊、壓制魏軍全線士氣;如果魏軍沒有成規模、像樣子的援軍,那麽各處據點的魏軍見上雒無援失陷,自然會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