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二章 鵝鵝鵝

子夜左右,黑漆漆夜空在斜風裏吹刮若有若無的毛毛細雨。

北岸氐人白馬部防線,與昨日一樣仍然是沿河布置的篝火;與昨夜不同的是,張雄入夜前調整各營,施行雙崗。

比如昨夜監督燒當羌的羌氐首領李虎所部被調來監督白馬部;白馬部則抽人去監督燒當羌,張雄派本部兵去監督強端所部營壘,施行交叉監督,明暗兩重崗哨。

張雄做出的布置多少有些效果,所以張雄前半夜安心入睡,準備後半夜親自巡視各營夜禁狀況。

寂靜的灞水兩岸,夜中除了此起彼伏的犬吠聲外,再沒有多的聲音。

要說有,就是毛毛細雨被風卷動,如浪潮一波波的沖刷帳篷,一陣又一陣的,卻沒有多少降雨。

灞水平靜河面,先是北岸有幾個人抱著原木劃水遊到南岸,一條細牛皮繩搓編的長繩就這麽悄悄立穩,繃緊。

很快一艘走舸從南岸推下水,船上甲士拉扯牛皮繩索帶著船輕輕向北岸滑動,並無太多異響。

靠岸,夏侯尚被甲士護衛著,也弓腰快速穿過河灘警戒區域,與等候這裏的楊千萬碰頭。

又順利直接進入白馬氐部營壘,楊駒、楊千萬父子還不知道夏侯尚身份,處於謹慎,楊駒詢問:“先生,聽我兒說燒當羌中也有義士?”

“確有其事,恕某不便細談。”

夏侯尚氣度沉穩,不疾不徐說:“我隸屬陳公麾下,燒當羌所遣使者與當面鷹山亭侯磋商,具體如何由鷹山亭侯拿捏,我不宜過問。”

到了這一步,楊千萬是相信自己老爹的,低聲附耳安慰:“父親,羌種勢弱,豈肯為他人效死?今李虎巴氐欲歸公上,孩兒以為羌種恐為李虎之後。”

巴氐是漢中決戰期間遷往略陽的,與當地的燒當羌本就矛盾重重,為爭奪草場、草山、河流,或因意外走失牛羊之類的事情,彼此之間沒少械鬥。

燒當羌和巴氐之間的仇怨除了近幾年的外,還有上古祖先輩的仇,絕難善了。

楊駒左右思索,想不明白,難道這兩個敵對的部族會聯手……舉義?

想不明白這個事情,楊駒還是派人將夏侯尚給出的信物托人送往輕車將軍王忠的駐地。

王忠駐地,楊駒有軍情通報……自然是能繞過張雄的。

張雄的駐地,就夾在王忠、白馬氐、燒當羌之間,如同一個◇,張雄駐地在西邊的點,東邊的點是白馬氐,北邊是王忠。

楊駒的使者奉上信物,王忠若無其事隨手剖開錦囊,不出意外是三封書信。

一封是蘇則、射援聯合署名的勸告信,以陳述吳質的罪惡為主,希望王忠能同仇敵愾,為慘死的關中大姓伸張正義。

一封是田信的親筆信:“事成,許老將軍鄉侯五百戶食邑;事不成,亭侯二百戶食邑。”

很簡單的一份條件,只要舉兵,就能獲取漢軍爵位、食邑。

而第三封信就有些長,王忠的手在顫抖……吳質徹底完了,自己有生之年,可能會見證大魏的興滅。

緊握著夏侯尚書信,王忠強自鎮定,囑咐左右:“大都督有軍令下達,不可聲張,遣人召集軍吏,我要升帳議事。”

周圍當值軍吏不疑有他,去各個營區召集有資格議事的軍吏。

很快,帳中就留下幾名親信軍吏,王忠只覺得口幹舌燥,目光打量周圍,拿起桌案上的漆木印盒雙手捧著上前遞出,對楊駒的使者說:“請移交將印於來者,老夫願聽候調令。”

停頓片刻後,王忠又說:“我懸軍於此,值此傾覆大事,本無意誅殺軍中吏士。又威望不足以服眾,故願舉兵托付,還請來人親至此間,老夫也好向軍中吏士交待。”

如果夏侯尚還活著,只要夏侯尚來到這裏,軍中吏士自然震懾,不敢妄動。

自己所部的吏士就來自河北,能帶著輕車軍按兵不動就已經是大功,至於鼓動這支軍隊反戈一擊……王忠不具備這方面的威望。

操作不慎觸及吏士底線,可能會引發反彈。

後嶺,田信大帳中,他坐在一條油亮熊裘毯子上,左掖夾著沙漏形狀的長鼓,右手拍打調子,鼓聲斷斷續續,全是他腦海中各種記憶深刻的旋律。

他帳外的帷幕裏,依舊燈火通明,各級軍吏靜靜等候這場小雨的走勢。

這裏是灞水南岸,夾在南山、驪山之間,任何的小雨都能引發連綿大雨。

一些性格激進的軍吏已經披戴鎧甲,靜靜等候天意的決斷。

虞世方並不在場,在他的小帳篷裏,此刻他正輕輕擦拭他的黑漆明光鎧,這套鎧甲背後插著五杆刺繡戰旗,華麗與肅殺並存。

這場子夜突然降下的小雨,很明白的告訴了所有人……山區的氣候,是出了名的變化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