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七章 爛攤子

田信大帳跟過去行軍一樣,是一個裏外三重的帷幕,指揮機構各種功能復合在一起。

所以帷幕大帳之所在,辦公的成分更高一點,而非單純是他休息的營帳。

他與龐延走在路邊,早年的上林苑道路如今只剩下一些路面硬化的痕跡,很少生長大樹,多是雜草為主,在叢林茂密的上林苑裏,區分兩漢舊路還是很明顯的。

田信手裏拄著一節硬木雕刻的手杖,有些奇怪,把玩著手杖配重,很是趁手。

略有疑惑,但還是將這節龐延準備的禮物遞還給龐延,這是龐延給馬超準備的禮物……按照龐延的說法,當年並州高幹叛亂,馬超、龐德受鐘繇撮合和請求,出兵河東協助許都朝廷平叛。

這一戰裏,龐德陣斬敵將郭援,也就是鐘繇的外甥。

而馬超小腿中箭,以絲帛裹住傷口堅持作戰,據龐延說已留下了後遺症……馬超不能長時間走路。

給馬超一個手杖,讓馬超自己選擇是否使用,這就是龐延處理涼州問題的辦法。

作為一個隴西人,馬超了解隴上、西涼各郡的情況,龐延也了解。

就季漢帝國來說,馬超絕對不是一個可以經營西北的人物,馬超雖然在這些地方有很大影響力,可負面效應也很強烈。

到現在涼州各郡沒有平定,田信略有著急,但也跟馬超一樣,有一點故意放縱西涼豪強的意思。最好魏國的涼州刺史張既能繼續控制西涼地區,有張既在,那麽朝廷派遣的涼州刺史或州牧,是無法立足或獨力擊敗張既的。

起碼,今後一年半的時間裏,朝廷的這位州牧,是不可能得到軍隊的支持。

荊州的軍隊調不過來,只能調益州、漢中的軍隊;而等到一年半以後,形勢又會有新的變化,說不好己方發言力更強,可以去做點別的事情。

只要把馬超從涼州調離,天水豪強只能上自己的船,上朝廷的船,則成本太高,很不劃算。

天水是隴上的產糧地,是拼不過關中大糧倉的。

思索當下形勢,田信口述自己的底線:“我知趙公心有不滿,如今頓兵洛門,既有坐觀風雲借刀殺人之意,也有無所適從之窘迫。此去涼州,不可使趙公難堪。務必與各方精誠合作,先解決隴西事端。遊楚助紂為虐,其罪甚大,誰都保不住他的命,能押解關中則於龍首原斬首示眾,若不能押解,則傳首各郡,以泄關中大族之怨氣。”

田信想到張既,不由有些為難。

打仗的人才好培養,可理政治民的高級人才真的是吃天賦。

關中籍貫最有名的兩名能吏分別是杜畿和張既,杜畿因為測試黃河運船已經溺亡,張既現在是涼州刺史,是遊楚的實際養父,也參與了吳質清洗關中大族,逼迫北府決戰的陽謀。

這麽處死張既,不給一點活路,未免有些可惜。

可先帝說的也有道理,門前長了蘭草,也是要鏟除的。

做出決定,就繼續說:“西涼各郡能撫則撫,願受我北府法度約束,自然一切安好。若不願受法度約束,且由他去,今後自有說法。”

龐延作為一個隴西人,對西涼郡縣的豪強……普遍缺乏好感,這幫西部的老鄉太能折騰事情。

西涼豪強的爭強好勝的心思更強烈,與諸胡雜居,胡化明顯……雖然很多胡化跡象跟北府宣揚的行為有共同點,可北府是二次胡服騎射,是取其精華,一切自有邏輯在;而胡化就沒什麽邏輯,怎麽粗暴、怎麽效率、怎麽直接就怎麽來。

做事情大概用兩個字就能形容:貪暴。

稍稍責怪一下西涼豪強,這些人又會嚷嚷歷史遺留問題,宣揚自身備受摧殘的歷史背景,傾訴自家的委屈。

仿佛一群不受關中、關東主流輿論待見,頗受歧視的可憐人,被犧牲的人,現在就有正當理由拿起刀去搶掠一樣……似乎把使用暴力,當成了一種合乎情理的補償。

各地凡是豪強,大致的發家、持家、經營理念都近似。

能在西涼地區存活、發展起來的豪強,肯定有過人之處。

過去曹魏治下的涼州,在馬超之後,也就沒怎麽安寧過。這幫人始終鬧騰,反的不是魏國,或漢國;這些人反抗的是約束。

如果暴力抗稅能吃到一次次的甜頭,那肯定沒幾個人肯老老實實當順民。

享受過自治、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快活,也清楚朝廷強化統治涼州會帶來怎麽的影響……所以這注定了今後必然有一場戰鬥。

西涼豪強是不會輕易屈服,不會放棄自身有悖於法律的優渥生活……至於人走地留這種美事,還輪不到西涼豪強享受。

這就是個爛攤子、膿包,馬超放著不去捅破,自己也沒必要急著去捅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