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章 誰家清白

廷尉府,審案大堂。

胡氏已被亂棍打的皮開肉綻,血染衣袍,渾然沒了人形。

沾染新舊血漿的軍棍依舊交替打在胡氏肩背,每一棍落下,嘴裏塞了一大團麻繩的胡氏哼都不哼一聲,表現的很是硬氣。

她臉頰貼在地上,似乎在仰著頭,用一雙瞪的圓圓的眼睛死死盯著堂上正位所在,那裏體貌明顯消瘦一圈的劉琰正端坐不動,右手提筆書寫。

胡氏眼睛瞪的很圓,很有精神,很有氣勢,就是死不瞑目。

劉琰最後擡起沉重的廷尉卿官印,穩穩蓋在宣判胡氏的公文。

公文內容簡單,就寫著:廷尉卿琰妻胡氏,瘋病難治,囈語傷人,不敬朝廷威儀之甚。重刑拷問,不耐而斃。

這封公文蓋印後,就直接發到尚書台的刑部。

隨後,劉琰又向朝廷書寫請罪奏疏。

奏疏中,以丈夫的身份承認胡氏有瘋病,未能勸阻胡氏入宮向太後恭賀新年,是罪一;太後思念益州風土,故留胡氏長居永樂宮陪伴左右,也好調養胡氏瘋病。

不想胡氏出宮後,胡言妄語竟然誹謗君父;作為夫君、臣子,只好施加私刑以警告、懲處胡氏。

結果胡氏瘋病發作跑出家門,滿城嚷嚷此事,結果只好處死。

“臣系一家之主,又是一國之臣,責在承上啟下。於上無能於分憂解難,於下無德不能齊家。又擅用酷刑至人死命,是為不仁。此無能無德,不仁之人,焉有面目位居高位?”

審視這封請辭奏疏的落款,劉琰提筆簽字,面目無情。

等把請辭奏疏裝裱、遣屬官也發送尚書台後,劉琰緩步走回後院安排私人仆從收拾自己的器物、書籍。

返回書房先是一人獨處,不在掩飾情緒,只覺得悲從心來。

一切都好端端的,怎麽這樣不幸的事情就發生到了自己頭上?

難道就因為自己有一個嬌艷、明媚、開朗,年齡相差較大的妻子?

年齡相差不過二十多歲,這大麽?

先帝舊臣裏,夫妻關系普遍相差很大,自己夫妻年齡差距一點都不顯眼。

難道就因為自己始終沒沾染過兵權,也跟掌兵的軍吏不存在深厚的交情,所以皇帝欺負自己無法暴力反抗?

還是皇帝吃定了自己性格,故意欺負自己?

又或者,這跟皇帝沒關系,是胡氏主動的?

事情怎麽就突然這樣了?

何嘗不明白,從把胡氏驅逐門外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成了皇帝、太後、江都公卿、百官女眷的眼中釘?

哪怕當時直接把胡氏打死,消息也只會內部傳播。

這種不利於帝室、公卿百官家族女眷清譽的流言……會很快消散,被其他的輿論接替。根本不可能流傳到士民階層,即便流傳,也是小規模流傳,當做奇談、惡意誹謗。

可這樣的話,豈不是就委屈了自己一家人?

皇帝、太後、公卿百官的女眷會念自己的好?

不會,只會覺得自己軟弱可欺,甚至胡氏也會更張揚跋扈,做出更大膽、肆無忌憚的事情來。

就是把胡氏直接刺死……皇帝、太後、公卿百官的女眷也不會覺得自己剛烈,依舊會笑話自己。

與其這樣,還不砸鍋,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我不舒服,那索性所有人都別舒服。

搞事情的是皇帝,不敢指責皇帝,那就來指責、欺壓、殺死自己好了。

反正,這口惡氣要出。

殺不殺胡氏不重要,得要借胡氏的那張喊冤、叫屈的嘴,弄得朝野皆知,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現在好了,不枉自己主動聯系,現在廖立插手了。

胡氏可以死了,所有人都在泥坑裏打滾,誰都不比誰幹凈,誰也別笑話誰。

想殺自己泄恨,先看看廖立、三恪元勛是否答應。

到了此刻,越是思索、回憶,劉琰越是委屈、悲傷。

懷念先帝的仁德,先帝若在,怎可能會發生這種令人恥笑、羞於提起的事情?

也認識到了三恪家族的另一層好處……三恪會對自己講人情,滿朝的同僚卻不會講。

即便有人為自己的遭遇感到憤怒,但也只能束手旁觀,不敢插手,不敢開口為自己說話……因為,眾怒難犯。

畢竟,從自己驅逐胡氏出門的那一刻起,就成了朝中絕大多數的共同敵人。

劉琰面無表情進書房,情緒波動很大,從悲愴哭泣,再到斷斷續續的諷笑、傻笑。

另一邊,尚書台。

黃權回來後也獨處一室,思索良久,他決定將尚書右仆射郭睦招來。

不等他們商議,左仆射蔣琬也就緊跟著回到尚書台,直接來找黃權,出示諸葛亮、廖立聯合簽字的書信。

現在偌大的江都,唯一還有單獨立場的就是黃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