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時至黃昏,呂思雍才神色倉惶狼狽地跑出了長寧宮,仿佛後面有什麽可怕的洪水猛獸。

“呂公子這是怎的了?”陳歲從外頭進來,尚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不由驚訝地問了一句。

他年紀漸大,紀宣靈特意允他在宮外的府宅裏修養,只偶爾回來照看一二,提點一下陳庭和禦前伺候的小太監們。

呂思雍可不覺得他會什麽都不知道,恨恨咬牙道:“勞陳總管掛念,暫且還死不了。”

陳歲不明所以,待回過神來,人已經走遠了。

呂思雍並未第一時間回左相府,反而去了京郊一處宅院,一進門就大聲嚷嚷喊著某個人的名字。

“谷彥林!谷彥林呢?你給我出來!”

院子裏的下人被他驚動,戰戰兢兢上前道:“呂公子,少爺他……在書房裏。”

於是他又風風火火往書房走。

還沒等走近,聽到動靜的谷彥林便出來了,此刻正立在廊下含笑看他:“這是怎麽了?”

呂思雍怒氣沖沖:“還不是都怪你!”

谷彥林也不惱,“莫不是又被誰欺負了?才跑到我這裏來撒氣。”

“誰敢欺負本公子!”呂思雍被他說中了心思,忽然撿起了早就不剩多少的臉面,梗著脖子心虛地反駁他。好像聲音越大,越能顯得自己底氣足。

谷彥林揮揮手將人都遣走了,然後上前把人牽進了書房。

“不知今日你又要往我頭上扣了什麽鍋?”

他搖搖頭,假作惆悵,語氣中竟有幾分寵溺。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在胡說八道誣陷於他,呂思雍將上次秋水坊發生的事,還有今日被攝政王“請”到宮裏的事說了一遍。

“那天的人定然是陛下派去的,不然他無緣無故抓我過去做什麽?”呂思雍倒也不算太蠢,他的推測離正確的答案僅剩一步之遙,“姚三可是你的人,要不是他不小心,怎麽會被發現。”

所以他今天差點被陛下用了私刑,全都是谷彥林的錯!

罪魁禍首眯起了眼,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又自己去秋水坊了?”

呂思雍莫名心虛起來,“那裏也有我的一半……我為何不能去?”

“你知道為什麽。”谷彥林忽然捏住他的下巴,仔細端詳了一會兒,臉上掛著的笑容看得呂思雍一陣頭皮發麻。

他其實是知道的。

自己碰過的那些姑娘,後來全都不見了。他雖然拿著秋水坊一半的紅利,但主事的一直都是眼前這個男人。

“不過,既然阿雍說了是我的錯,那就是我的錯。”谷彥林說著認錯的話,眼神卻極具壓迫性。他好像也不太在意買賣被人發現的事,“你方才說,是攝政王抓的你?”

“是……是啊。”

“這樣看起來,陛下與攝政王關系,似乎也沒有那麽水火不容。”谷彥林若有所思。

被他這麽一提醒,呂思雍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今天自己被綁到長寧宮,又被陛下一通威脅,兩個人一唱一和,根本就是狼狽為奸。

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憤憤地說:“我要讓我爹去找陛下理論!怎麽說我也是世家子弟,無緣無故就這樣將我綁過去,還差點動了私刑,他們憑什麽這樣對我!”

“就憑你是左相的兒子,憑他們一個是陛下,一個是攝政王。”谷彥林善意地提醒道,“何況,你沒有證據,難道還想再得一個汙蔑天子的罪名嗎?”

聽到這裏,呂思雍一下泄了氣。

他是在去秋水坊的路上被綁的,攝政王的人下手幹凈,根本就沒人發現。他爹估計現在還以為自己在秋水坊廝混呢。

而且上次倒黴地撞見微服出來的陛下,被治了個大不敬的罪名,就已經夠他受的了。

谷彥林不動聲色將人又拉近了些,狀似不經意地問:“陛下如此明目張膽,大動幹戈,究竟問你什麽了?”

“我……我把秋水坊另一個東家是你的事說出去了,不會有事吧?”呂思雍一臉忐忑。

谷彥林對這樣的結果並不意外。呂思雍嬌生慣養的,本就受不得苦,近幾次頻頻受挫,幾乎都是因為上頭那位陛下。只要稍微逼一逼,什麽都能問出來。

好在,他知道的也並不多。

不過,剛把自己供出來就迫不及待地找了過來,傻成這樣,真是不知道讓他說什麽好。

“這可說不好……”谷彥林看著他不安的神情,原本“無妨”二字被惡劣地吞了回去,“你這次可給我惹了大麻煩,是不是該受些罰才對?”

“什……什麽?谷彥林!你做什麽……唔……”

殘霞夕照,室內活色生香,窗外一道殘影一晃而過,只留一抹夕陽穿過縫隙,直直投射在書房的地上。

甲辰回去時,樂正淳早已離開了。

而臉皮越來越厚的陛下,正恬不知恥的纏著攝政王陪他一起批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