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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開開門!我要替犯人申訴!警局抓錯了!法院判錯了!我有證據!我請求你們推翻重審!”

一名職員問道:“你是律師?”

“我是警察!”

“警察也要按規矩辦事,申訴有程序的。”

“按判決結果今天中午就要執行槍決!我沒時間再按程序了!”說著他推開警衛,又去拼命拍門。

“好了好了,你別喊了。”男職員怕他吵到法官,態度軟了下來,“把材料給我看看吧。”

顧耀東趕緊從挎包拿出照片給他。

男職員看照片:“什麽案子?”

“尚榮生的案子!”

男職員詫異地擡頭看他:“什麽?”

“尚榮生綁架案!”

辦公室裏突然變得很安靜,過了幾秒,眾人忽然爆發出一陣哄笑。

顧耀東蒙了。

“你要替那五名綁匪申冤?”

“法院判死刑的五個人根本不是真正的綁匪!我剛剛找到證據!就是這些照片。這是綁架案當天在……”

男職員笑得直喘:“行了你不用說了!你到底哪個警察局的?”

顧耀東一時沒明白什麽意思:“上海市警察局,刑二處。”

“還是總局的呢,沒看報吧?犯人已經處決了。”男職員說得輕描淡寫。

顧耀東愣住:“這不可能……”

男職員把報紙塞給他,“自己看吧,角落上有通告。”

一場鬧劇過去,眾人三三兩兩散去,剩下顧耀東呆呆地站在原地。

一切就這麽結束了。事情開始得荒誕,結束得輕如鴻毛。顧耀東站在法院氣勢淩人的羅馬柱下,望著街上的車水馬龍,一臉茫然和絕望。空中明晃晃的日光照得他頭暈目眩。

電話很快就從法院打到了齊升平辦公桌上。他掛了電話,一聲冷笑,“大鬧法院。陳法官到我這兒告狀來了。”

王科達:“我看這個人真的不能留了。遲早惹出大麻煩。”

“你看著辦吧。”齊升平起身走到窗邊,眺望著遠處的福州路,竟有些感慨:“一腔孤勇,擡棺死諫。其情可憫,其途當悲啊……”

王科達去了刑二處,當著鐘百鳴的面宣布道:“從現在起,任何人,在任何地方見到顧耀東,立刻帶回警局查辦!不許打草驚蛇,如果發現他有潛逃跡象,不必請示,立刻控制起來!——鐘處長,不好意思了啊。”

鐘百鳴一臉抱歉:“也怪我疏於管教了。該配合的,二處一定配合。”

“如果讓我發現有人通風報信,直接送法察處嚴辦!”王科達轉頭又對一旁的劉隊長說道,“馬上帶人,到他們家守著。”

二處一幫警員面面相覷,噤若寒蟬。所有人都明白,顧耀東這次是難逃一劫了。趙志勇埋著頭,臉色難堪。

天黑時,顧耀東才拖著沉重的腳步回了福安弄。鄰居們三三兩兩站在各家門口,拿著報紙竊竊私語。看見顧耀東回來了,他們有的回避,有的嗤之以鼻,有的搖頭嘆氣。從弄堂口到楊一學家這一路,顧耀東的每一步都走得無比艱難。

楊一學家門開著。顧耀東剛走到門口,就看見福朵從灶披間小心翼翼端了一碗面條出來。他下意識地往燈光照不到的陰影裏退了兩步。

“耀東哥哥?”福朵高興地喊道。

顧耀東只能強顏歡笑地站了出來。

那只小小的碗裏,是清水中間漂著寥寥幾根面條。

“這幾天,你都是吃這些?”顧耀東心酸地問她。

“白面條已經很好啦。我肚子太小,再多就裝不下了,再說還想留給爸爸……耀東哥哥,爸爸的事還是沒有消息嗎?”

顧耀東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福朵趕緊又說:“沒關系!我只是想他了。所以問問。”她的懂事,只讓顧耀東更加覺得面對她的每一秒都是煎熬:“如果你見到爸爸,能在他面前誇誇我嗎?就說我每天都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了,他聽見會高興的。還有,我的畢業考試公布成績了,我考了全校第十名!後天是畢業典禮,老師說我要上領獎台,校長會給我們發獎狀。”

“我們福朵這麽厲害。”

“要是他能看見我站在領獎台上就好了……”

“你爸爸看著我長大,他也想看著你一路從小學生變成大學生,將來有自己的家庭,他還會有當外公的一天。其實他不想缺席你長大的每一步。”顧耀東埋著頭,聲音有些發抖。

福朵沉默了片刻:“耀東哥哥。我爸爸,是不是出事了?”

“家裏……”一開口,他的聲音已經沙啞了。顧耀東極力忍著不在福朵面前哭出來,憋到滿臉通紅,憋到聲音顫抖,似乎只要稍微松一口氣悲痛就會讓他潰不成軍,“家裏的煤球快用光了吧?我再給你拿點。”

福朵看著他匆匆逃走的背影,眼裏的光,驀然黯淡了下去。一個十一歲的女孩,眼裏只剩下了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