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教訓

廂房裏溫暖如春,瑞蘭披著一件小襖擁被靠坐在架子床上,紅腫的臉頰已經轉為青紫,足見方才挨了多重的打。

床頭小幾上擺著一碟炒的噴香的瓜子,余香搬了個交杌坐在小幾旁,一面烤火嗑瓜子,一面用下巴指著正屋的方向啐罵:

“……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麽來歷,才回咱們府裏就這般張揚,你瞧著吧,老太君那般疼惜四小姐,這會子四小姐卻被她給打了,老太君還不剝了她的皮!”

見余香越說聲音越大,竟絲毫沒有顧及,瑞蘭焦急的道:“我的姑奶奶,你可小聲一些,萬一叫姑娘回來聽了去,咱們往後還要不要在雪梨院呆了。”

“你怕她?我可不怕!”余香啐了一口,抹掉粘在嘴角的瓜子皮,“你沒瞧見老太君和大夫人對她的態度嗎?這個人也是個蠢材,才剛回來就將府裏兩位身份最高的都給開罪了,夫人是她親娘都不待見她,往後她還有什麽好兒?”

隨手將瓜子皮丟進燃著的炭盆,一股燒焦味逐漸彌漫開來,余香卻似無所覺,依舊將瓜子皮往裏頭丟,冷笑道:

“咱們也是倒黴,好端端在興寧園伺候著,憑你我二人的資質,經常在老爺身邊服侍,難保將來就不能做個主子。現在可好,被丟在這麽個狗不拉屎的地兒來,攤上一個粗鄙村姑,往後還能有什麽好前程,真是晦氣!”

這一句著實戳中了瑞蘭的心事。

瑞蘭雖只是二等丫鬟,在興寧園時並沒有太多機會近身伺候,可相爺那般豐神俊朗的人物,只淡淡一顧都能叫人心跳砰然,夫人又一直再無所出,她自身條件也不差,早就有一些想法,誰知道竟會被派到雪梨院來,頭一天就挨這麽一頓好打。

想到秦宜寧那厲害的模樣,瑞蘭就覺得背後生寒,不由得蹙眉勸說:“你是沒瞧見姑娘的厲害。我勸你省些事吧,在如何姑娘也是相爺的嫡女。”

“是個嫡女又如何,還不是要看咱們的眼色過日子?金媽媽也是多事,做什麽要給她這些好炭,她在山裏拾柴火燒都慣了,恐怕都不知還有這麽一種沒有煙塵的銀霜炭。”說著又噗嗤一聲笑:“不過還是便宜了咱們受用。”

“你啊。”瑞蘭想起秦宜寧發現了被克扣了東西也不惱,還能笑著與她們說話時的模樣,再想著冷的冰窖一般的正屋,心裏莫名的覺得暢快。

余香又嗑了幾個瓜子,忽然又笑了:“她今日將慧寧姑娘打成了那樣兒,還不知回不回得來呢。”

“說的也是。”瑞蘭聽聞,也忍不住好笑。

正當她們心裏暗爽之時,廂房門忽然被“吱嘎”一聲推開。

二人都唬了一跳,以為是外頭的小丫頭子,剛想斥責兩句,在看清來人時卻都呆住了。

門前披著蜜合色鬥篷,身材纖細、容貌艷麗的女子,不是他們正在鄙夷的秦宜寧是誰!

視線相對,瑞蘭從秦宜寧冰冷的眼神中看到了殺意,再看秦宜寧嘴角噙著的淺笑,她禁不住背脊上寒毛直豎,慌忙的下地趿鞋,連身上的疼都顧不得了。

“四姑娘,您回來了。”瑞蘭行禮。

余香的面色也十分難看,跟著瑞蘭一同行禮:“四姑娘。”

“不敢當,我一個粗鄙的村姑,怎麽擔得起你們的禮呢?畢竟余香姑娘這般品格兒,將來若是留在興寧園說不定還能做個姨娘呢。”

秦宜寧負手踱步到床畔,看著暖爐裏上好的銀霜炭和炭火中尚未燒盡的瓜子皮,笑道:“怎麽樣,金媽媽給的好炭,您二位可還夠用?要不要我再要一些送來?”

瑞蘭心裏咯噔一跳,雙膝一軟便跪下了。

她們剛才說的話,竟都叫這個破落戶給聽去了!

這位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就是打殺了她們也不會如何,大不了去官府報備時給她們隨意安上個罪名,交十兩銀子便得了,老太君就是在不喜歡親孫女,也不會舍不得十兩銀子。

瑞蘭瑟瑟發抖,開始回憶自己都說了什麽,幸而都是余香混唚,自己倒是沒有說多少。

思及此,瑞蘭連忙叩頭:“姑娘息怒。”

“息怒?我並未有怒,何來息怒一說?”秦宜寧並不看瑞蘭,只是唇角微翹的看著余香。

余香見事已至此,倒是比預想中的要硬氣,傲慢的一揚下巴,道:“姑娘說笑了,您又瞧見誰封了我做姨娘了?”

秦宜寧仔細的上下打量了余香一番,那眼神如同淬了冰的刀子,將余香剮的渾身打顫。

余香覺得自己怕是要遭殃,也不知這位要如何處置她?

不過一個才回府的女孩家,不懂高門大戶的這些規矩,恐怕也不會將自己如何,頂多打兩下罷了。余香這麽想著,心裏安定了不少。

就在余香想著稍後要如何去給自己老子娘報信求助時,秦宜寧卻是高深莫測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