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黃金時代,人類的每一個城市裏會有許多酒店,這些提供給旅人住宿的場所大多裝修得高端大氣,布置得舒適整齊,服務貼心又到位。

在這樣的廢土時代,旅店這種東西依舊存在。

春城的某個角落,就有著這麽一間提供給往來旅客遮風擋雨的旅館。

昏暗的長長走廊,兩側是一扇挨著一扇的木板門,進進出出端著水盆或是雜物的住戶甚至要側著身體走路,才不至於和對面走出來的鄰居撞到一起。

入口處擺著一張掉了漆的長桌,一個滿身肥肉的大漢歪著在桌後百無聊賴地摳著腳。

大門的簾子被掀開,一個女人從門外走進來,在條桌上丟了一顆綠色的一階魔種。

“開一間房。”

摳腳大漢頭都不擡,摸出來一把鑰匙拍在桌上,有力沒氣地說了一句,“一顆魔種三天,右邊第九間。”

一顆最低階的魔種可以住三天,價格不算貴。這裏除了提供一間房間和一張床什麽也沒有。

同時只要出得起魔種,就不會管你住進去的是什麽人,也不管你住進去做什麽事。

女人托了托抱在懷中的人,伸手接過鑰匙,一聲不吭地轉身走了。

大漢這才從條桌後擡起頭來,瞥了一眼那個女子的背影。

穿得一般,武器也普通,不是什麽值得特別關注的人。

她懷裏抱著一個被毛毯嚴嚴實實裹住頭臉的人,從那人露出毛毯裸著的雙腿,可以看出是一個比較年輕的男人。

抱著女人來開房的男人,和抱著男人來開房的女人都不算什麽稀罕事。

看門的漢子不再看她,從服務台後縮回了目光。

楚千尋推開房門。

房間非常的小,地板和墻壁臟兮兮的,到處糊著一道道黑褐色的可疑痕跡。

右側頂著墻放的一張鐵架小床占據了大半的房間,左邊擺著張小小的桌子,剩下的空間也就剛剛夠一人行走。

門邊的角落,靠墻直接安裝著一個可以排水的洗手池,便於洗漱。當然並沒有水龍頭這種奢侈品的存在。用水需要自己出去提回來。

桌子靠著的那一面墻壁,高高地開了一個小小的窗戶,一縷陽光順著斑駁的玻璃投進屋內,落到了那張不怎麽幹凈的床榻上,可以看見陽光中有無數細小微塵,怡然自得地在空中上下浮動。

隔開這些密集房間的只是普通的木板,隔音效果非常的差,可以清晰的聽見隔壁住戶的各種聲音。

楚千尋把葉裴天放下來,床榻發出吱呀一聲響。

男人沉默著,沒有聲音,沒有動作,也沒有絲毫抵抗。

楚千尋知道他是醒著的,他面對著墻壁,那淩亂的額發下,沒有什麽焦距的眼睛始終睜著,那目光散漫,冷淡,帶著種了無生趣的頹喪。

好像不管被帶到哪裏,不管別人怎麽對他,都可以不在乎,無所謂。

楚千尋去服務台領了一個水桶,打了一大桶的水,坐到床邊。

從背包裏拿出一條還算幹凈的毛巾,擰濕了,伸手別起葉裴天額頭的亂發,開始清洗他被血汙覆蓋了的面孔。

那些血塊已經幹涸,凝結在肌膚上,楚千尋盡量小心,褐紅色的血塊剝落,濕毛巾一點一點洗出了眉眼。

他的眉眼有些淡,恰好被窗上打下來的陽光照到,可以看見臉上細細的絨毛。

纖長的睫毛沾了水光,眼珠在光線的反射下帶著點琥珀色的剔透。

那眼瞼略有點向下走,配著毫無波瀾的眼神,竟然有著一種既頹又喪的頹廢美。

楚千尋的心突然微微酸了一下。這張面孔對她來說十分熟悉,她在那個冗長的夢境中,看到另外一個世界的自己和他耳鬢廝磨,朝夕相處。

那時候這張臉總是在笑,動不動就滿面飛霞。

相比楚千尋的記憶,眼前的這張臉太瘦了,繃緊的下顎線條和高挑的鼻梁,使他處處透著一股狠厲,像是一柄準備隨時拼命的刀,

他的肌膚很白,雙眼之下有著濃重的黑眼圈。

楚千尋覺得他可能很少睡覺,以至於連他那樣的恢復能力,都趕不上消散眼底沉著的黑色素。

怎麽就把自己過成了這副模樣呢,明明在另外那個世界活得那樣怡然自得。

楚千尋突然很想再看到一次那副幹凈羞澀的笑容。

葉裴天是被她從血坑中撈出來的,他身上的泥和血汙實在是太多了,一整桶的清水很快變得血紅。

楚千尋放下毛巾,從背包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陶瓷罐子。這是剛剛在路上的魔藥鋪子裏買的,可以緩解流血聖器造成流血狀態的特殊藥劑。

打開蓋子,裏面裝著的是晶瑩剔透的半流質膏藥,散發出一種十分特殊的香味。

楚千尋手指沾了膏藥,小心地塗抹在葉裴天的傷口上。那血紅的傷口偶爾閃現出一兩道細小的黑色電弧,讓楚千尋的手指感到一陣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