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晏棲也是頭一次見傅之嶼動這麽大的氣,安份地任由他攏著,在靜默的瞬間試圖理清楚兩人的恩怨糾葛。

“這麽多天不見,傅家二少爺倒是好大的脾氣。”傅湛一手扶住一旁的假山,是在咬牙忍耐假肢撐不住的痛苦。

傅家二少爺,這個稱呼過於客套,又帶著很強的諷刺意味。

傅之嶼在口舌之爭上一向沉得住氣,他不是當時那個十八九歲的毛躁大男孩,明爭暗鬥裏,早已修得一身保護甲。

“傅湛。”他眼神幽暗,是在回憶過往的種種。

十七歲那年,舒育青去世,他的人生更添黑暗。甚至在學費和生活費沒有人資助的情況下,他都差點瀕臨輟學的境地。

同年,比他年長一歲的傅湛在玩賽車的過程中突發事故,造成另一輛車內的人直接死亡,傅湛則是從鬼門關裏撿了一條命回來,但永遠地失去了兩條雙腿,注定終生與輪椅、假肢為伴。

自此,天之驕子的傅湛像跌落神壇一般,也形成了身體和心理不同程度的創傷。

但傅氏集團不可能只奠定這一位接班人,尤其是在傅湛確定要截肢後,家裏人的態度是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變化,立刻將目標轉移成那時候沉默寡言的另一位少年,傅之嶼身上。

原本,他和傅湛的人生都是兩條單向軌道,有可能一輩子都沒有交集,卻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發生了相向而行的人生軌跡。

傅家人將傅之嶼接回老宅居住,那之後,他一掃跟著舒育青時的貧困。吃穿用度都是按照傅湛以前貴公子的標準制定的,其他的還包括上大學、出國學編導、投資試戲等等費用。

由於前路鋪的是康莊大道,傅之嶼得承認他在這條路上走的的確比一般人順利許多。

可剛上酒桌,有心人但凡打聽一下身份都會疑惑,傅家最年輕的一代男孩子裏面不就一個大少爺,哪兒來的二少爺?

豪門的恩恩怨怨說不清,不過傅家的老爺子發了話,為了傅氏的顏面,關於傅之嶼的身世不得再多透露風聲,以後有人問起,統一說他是在國外長大,成年後才接回中國居住。

傅淮在結婚後與妻子感情並不深,所以在她生完傅湛撒手人寰後,傅淮雖說沒有另娶,但也有點遊戲人間的意思。。

暗無天日的恢復時間裏,傅湛怎麽可能對外界的風聲置若罔聞。接受不了這樣大的心理落差,他也不是一次兩次派人從中作梗,甚至恨不得傅之嶼在哪次意外事故中死去,恨意的堆積,成為兩人中間永遠不可逾越的鴻溝,這麽些年,恩恩怨怨理也是理不清了。

格列那酒莊的室內裝潢是偏歐式的復古風格,傅淮聞著隱隱約約的檀香,品了一口晏家送來的上好的茶:“建材的事情我會幫你們打通人脈,都是一家人嘛。”

是啊,靠商業聯姻湊起來的一家人,自然是各懷鬼胎,都是為自己的利益而活,這話怎麽聽怎麽虛偽。

安女士低低附和了幾句,眼神卻瞥向巨大的落地窗,外面白雪皚皚,似是塑造成了銀裝素裹的世界。

“七七這孩子怪貪玩的,怎麽還不回來?”她拿起價格高昂的手包,舉止優雅:“親家,要不然我們一起下樓看看?”

傅淮放下沉甸甸的玉制茶杯,終究還是起身了:“好啊。”

傅家大伯一家和晏家小姨都跟在了後頭,一行人看起來聲勢倒挺浩蕩。

傅淮凝視著紛紛揚揚的雪花,長嘆了聲:“江城今年的初雪來的比往年早一些。”

傅家大伯樂呵呵說:“是啊,瑞雪兆豐年,希望來年的生意場上也是如此。”

後續引起的拍馬屁也是一波跟著一波,傅淮聽這些贊美的話聽到耳朵起繭子,想起了初初見到舒育青的場景。

那時候的舒育青不過二十出頭,剛被星探發現,還不知道戲份能不能確定。她跟著一家話劇團做演出,多半是不起眼的歷練角色,某次意外,女配角臨時受傷,導演就用了她頂替。

這些戲份她看了沒有十遍也有八遍的,早把每個人物的關系都揣摩的通透,演繹出來的效果居然比原先的配角還要好。

彼時,傅淮在老爺子的命令下和未婚妻達成商業聯姻,去看話劇這一遭也是未婚妻提議的。

哥們兒都知道他對待女人的態度,沒有誰能讓他維持長久的熱情。

可他那天見到台上的舒育青後,某種沖動就快要抑制不住地沖出胸膛。年輕鮮活、笑起來甜美無害的女孩子,就像一顆五彩的棉花糖,引得他推遲訂婚宴,並在假裝單身、隱瞞身世的狀況下,一步步接近舒育青,直到兩人成為正式男女朋友。

也是這樣一個雪天,雪如鵝毛,小姑娘把手揣進他兜裏,他低頭吻了她。

安女士笑吟吟看著堆雪人的孩子們:“七七和之嶼能快些要孩子的話,過幾年也能在雪地裏玩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