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冬日的深夜,更深且露重。

傅之嶼趕到現場已經是淩晨兩三點,方聞站在馬路牙子上等他,不停地跺腳。

他把車停在距離現場不遠的路口,方聞拿下霧氣蒙蒙的眼鏡,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座:“傅導,火基本滅了。”

傅之嶼單手垂在方向盤,若有所思,“怎麽樣?附近有沒有監控?”

方聞說:“本來劇組拍攝的地點監控布置是很密集的,但火源地原本就算得上廢棄,唯一能往那個角度拍的監控早就壞了。”

傅之嶼點點頭,心裏愈發澄澈。

見狀,方聞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問出了口:“傅導……我不得不問一個問題,你是不是心裏已經有數是誰做的了?”

他給方聞遞過去一支煙:“方聞,我這個人不喜歡陰謀論,但的確和我有關系,是沖著我來的。”

也不知怎的,男人間談事兒總是少不了抽上一兩根,方聞正欲問他怎麽自己不抽,就被傅之嶼給擺手拒絕了:“我還要回南都名區。”

“噢,夫人聞不得煙味。”結果昭然若揭,方聞著實感嘆了下晏棲的能耐,能讓傅之嶼這樣的人成為“妻奴”,可不是能說是一般人。

打火機躥得燃起火苗,飄飄搖搖,任凜冽的風透過車窗吹著。

方聞彈了下煙灰,捉摸不透傅之嶼的心思,“那傅導你的意思就是先不用報警?”

“不用。”

傅之嶼擦拭著同樣沾染了霧氣的金框眼鏡鏡片,語氣沉沉:“放松他的警惕,守株待兔,多好。”

傅之嶼再次回來的時候,晏棲果然睡著了,只不過睡相太過於不能看,一個人就占據了雙人床的大半,被子也被她踹到床尾。

出去了一趟,傅之嶼沒了睡意,過去替晏棲掖好被子就坐到了主臥的沙發上,電腦的幽光反射在他的鏡片上,光澤泛泛。

既然傅湛想通過這種陰招給他警告,他又何嘗不給對方一點教訓呢?給一個人的致命一擊就在於先讓他膨脹,再讓他吃癟,以傅湛的自負,定然受不得這一點。

資本間的博弈,就直接用資本解決。

天欲破曉時,江城的上空還是飄了雪,嚴格意義上來講,這是元旦新年之後迎來的第一場雪。不過不比上次的薄雪,這一次的雪來得極其洶湧,在哪兒都厚厚一層,把整個城市融成雪白色,化成銀裝素裹的世界。

室內的空調開的是最高溫,暖烘烘一片。

聽到腳步聲近了,傅湛睜開了整宿沒怎麽閉上的眼,被慢慢攙扶起來喝藥,他眼窩深陷,看樣子又是一晚上沒睡好。

藥匙捏在他手裏,不過遲遲沒動,李姨伺候了他好幾年,不忍心地勸道:“大少爺,還是喝了吧,免得待會兒藥涼了,這藥再一熱,就沒有一開始的功效了。”

傅湛扯開搭在腿上的厚毯子,李姨見他要下床,趕緊想把假肢裝過去,卻遭他揮手辭退:“把那件梨花木椅拿過來,順道給阿金打個電話,叫他現在過來跟我匯報情況。”

李姨只得順遂他的意思,知曉傅湛最大的痛處就在於他的一雙腿,對正常人來說,失去的可能只是一雙腿,於他而言,失去的還有原本風光無度的人生和卓然超群的地位。

一道忙完後,李姨把瓷碗裏的藥倒進罐子裏,不由得嘆了一口氣。照她看,傅家二公子著實一表人才,之前跟著生母過的那麽辛苦,回到傅家後卻對這段經歷只字不提,十八九歲已經能隱忍成如此心性,她那時候就知曉這孩子定能成大器。

傅湛不是厭惡傅之嶼,而是厭惡跌落神壇的挫敗感,被一時的嫉妒和憎恨給蒙蔽了雙眼。

“大少爺,阿金來了。”

“叫他進來。”傅湛的唇色蒼白:“還有李姨,以後不要叫我大少爺,傅家沒有二少爺,從來沒認過有二少爺這個野種。”

李姨心裏一沉,仍恭恭敬敬道:“是。”

阿金穿著皮夾克,在門口的紅色地毯上蹭掉了鞋底的雪漬,朝傅湛鞠了個躬,李姨順勢退了出去。

“叫你辦的事情辦妥了?”

阿金瞧著他因咳嗽起伏的背影,應聲道:“是,混成群演就可以了,這對我而言並沒有什麽難度,按照少爺您的意思,該給的警告都給了,要想報案,警方那邊也查不到什麽蛛絲馬跡。”

“那就好,這場遊戲現在才剛剛開始呢。”傅湛的指節間發出清脆的聲響:“阿金,你說下雪天配上鮮血是不是很合適?”

對傅之嶼下手很難,他防範心重,而且要是出了事,憑傅淮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德性,也斷然不會放過他。

既然如此……

傅湛晃了晃脖頸:“我想晏家的那位穿紅色很好看,阿金,你說呢?”

“是。”阿金頓時半跪在地上:“少爺有什麽吩咐,我立即去做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