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論戰

景玨批折子,活活給批樂了。

他把朱筆擱下,笑著說:“周福海你猜猜,這是今日第幾封彈劾謝雲臣的折子了?”

周福海屁股一緊,直覺這個問題是送命題,怎麽答都不太對。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腦袋,道:“第幾封?”

“第五封了!”

皇帝起身,在大殿裏踱步,來回幾圈,末了,定住步子。

“你說他們為何死咬著右仆射不放。”

可憐的周公公年紀一大把,還成天被迫跟皇上玩兒猜謎的遊戲,要是腦子靈光還好說,偏他又不是個聰明絕頂的,猜了半天,遲疑地冒出一句:“因為右仆射長得好?”

景玨哂笑一聲,笑得周福海後背直流冷汗。

“因為他們想掃朕的面子,又不敢光明正大的說,只能拐彎抹角地打壓我手下的人。”

謝雲臣可以說是他一手提拔的,將年僅二十二歲的他放在這麽重要的位置上,有多少人心服口服?誰都知道,謝雲臣就是皇權在朝中的代表,彈劾他,等同於在欺皇帝的臉面。

他神色晦暗,冷淡地說:“好,既然對朕的決議有這麽多不滿,朕就給他們個機會,看這些人能不能把天給捅破!”

周福海倒吸口涼氣,不曉得聖上是什麽意思。卻見皇帝往他這邊一瞥,道:“傳令下去,三月初三,遠門台設案,邀天下英才共辯改革一事,言辭自由,均不以言降罪。”

三月三上巳節,好日子。

反正要鬧,他便把擂台擺好,讓他們鬧個夠。

*

上巳節當日,謝雲臣在府中沐浴整冠,著一身緋色孔雀袍,昂首至遠門台。

此處居盛京鬧市,周遭遊人如織,車馬如龍。

台中設一張長桌,兩側各擺十個圓凳,桌上鋪布,放好茶水,只待人來。

數步台階之下,已圍了幾十個百姓,他們聽說這裏將有一場有關是否改革的論戰,紛紛集中過來。若是其他話題,還可以擺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可在這個農民占絕大部分的社會中,有誰能真正做到不關心農商發展?

與利益息息相關的事情,大家都很上心。

圍觀的人數還在不斷增加,正午時分,論戰雙方陸續到來,將衣擺一甩,信步入座。

左邊坐著支持改革的‘扶農派’,右邊是反對改革的‘護元派’,都由朝廷命官、書院學者、江湖名士等組成。

扶農派以尚書省右仆射謝雲臣為首,黃門侍郎顧民和也在其中,最出人意料的成員,恐怕要數徐清止了。他可是寄安侯府的大公子,怎麽會來這裏?

不少人驚得掉下眼珠子。

寄安侯府不就是大燕最大的商賈之家嗎…他為何要支持扶農?

要知道扶農的另一個意思,就是抑商啊。

普通人眼界有限,由於很多沒接受過什麽教育,而且不能接觸到最上層的政治觀念,所以很難明白徐清止的行為。但他的舉動放在浸淫官場多年的人精眼裏,就不難理解了。

皇帝抑商,絕對繞不過徐家。

再大的家族,還能跟皇室抗衡?若他們負隅頑抗,說不定最後只能落得個慘淡下場。像現在這樣轉投皇上陣營,棄卒保車,反而不失為一個明智的選擇。

他們都明白,徐清止此舉代表著寄安侯府的態度。

天下最強盛的商賈之家都支持皇帝改革,恐怕…

護元派有些人意志不堅定,見他到場,心底已經開始打退堂鼓了。

魏王景衛胤知道自己這邊是些什麽貨色,當即給了他們一個眼神,讓他們把心安下去。

他是皇帝的親叔叔,在之前的削藩中全身而退,未受太大波及,甚至能夠隨意出入盛京,可見此人手段、地位都非同一般。

有他坐鎮,實在沒什麽可怕的。

皇上身邊的大公公親自到場,他站在前頭,手持一柄鑼鼓。

咚——

咚咚——

將鼓連敲幾下,聲音極大,傳向四方。

“論戰開始!”

他指令一出,群情沸騰,想知道接下來兩派會進行怎樣的辯駁。

率先出聲的是護元派的祈韓,他是路海鳴的學生,現任工部左侍郎一職。

“大燕開國兩百年,上循七代,皆以農商為本,何來重商輕農一說?”

魏王附和:“古法行七世,自有其理,法古無過,循禮無邪。”

白馬書院主院劉長秀代表扶農派出戰,唇齒相機:“變法為圖強,嗚呼哀哉,只求無過,燕雀之志也!智者作法,愚者制焉;賢者作禮,不肖者拘焉。若想強國,何須墨守成規,拘泥於古法?”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財本無錯,自食其力即為道,商人奔波求富,勤勤懇懇,何罪之有?”

“為富不仁就是錯!”徐清止擲地有聲,道,“商人囤貨居奇,哄擡物價,一錯也;官商勾結,橫行鄉裏,二錯也;以財購地,占民生計,三錯也;十之租五,壓迫佃戶,四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