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唧唧復唧唧

唧唧復唧唧, 吱吱復吱吱。

外頭風雪交加, 臥房裏春暖香濃。沐朝夕雙手抱著床柱,賣力的晃動著花梨木月洞門架子床, 發出有節奏的聲音。

幸虧室內只有窗外朦朧的雪光, 沐朝夕耳朵尖通紅, 像是兩滴胭脂,簡直太羞恥了, 然而,為了做戲,他不得不這麽做, 新婚夫妻就該有新婚夫妻的樣子。

白術像只貓似的慵懶的斜倚熏籠取暖, 困得直打呵欠, 瞧著時候差不多了, 對著沐朝夕噓聲。

沐朝夕停止抱柱搖床, 額頭全是汗。

白術駕輕就熟,一層層的脫衣服, 故意甩的到處都是, 坐在床上, 拋下繡鞋, 一只在地下,一只在臨窗羅漢床上, 然後鉆進被子裏。

一個月了, 沐朝夕對白術“不知廉恥”的行為從開始的震驚,到現在的熟視無睹, 當初白術對他玩仙人跳的時候,就是這樣瞎甩衣服。

白術準備好了,沐朝夕點燃了紅燭,對外頭值夜的丫鬟婆子說道:“拿熱水來。”

大戶人家規矩多,夫妻之間幾乎沒有什麽隱私,夜間隔壁耳房裏有丫鬟婆子隨時待命,為主人提供服務。

其實唧唧聲停止時,婆子就備好了熱水,就等著主人一聲令下。

不一會兩個婆子淡定的提著一桶熱水進來了,燭光下,沐朝夕披著寬大的袍子,散著頭發,隱約可見額頭有汗珠,鬢發濕透,看來累壞了。

妻子側臥,面向床帳,好像有些害羞,只能看到她一頭青絲垂在枕邊,烏壓壓一堆雲似的柔軟。

屋子裏衣服扔得到處都是。

沐朝夕從裹著棉套的壺裏倒了一杯熱水端過去,坐在床邊,“娘子,喝水。”

白術緩緩起身,也不伸手接,就這沐朝夕的手喝了兩口,復又躺回去。

兩個婆子好像瞎了似的,毫無表情的退下。

聽到裏頭嘩啦啦的水聲漸漸停歇,沐朝夕又說道:“好了,提走吧。”

兩個婆子進來,把殘水端走,關上門。

沐朝夕抱著自己的被子,鋪在窗前羅漢床上,他並不和白術同床共枕。

羅漢床靠窗,又沒有床帳籠罩,很是陰冷,沐朝夕躺在床上瑟瑟發抖,在床上貼餅子似的兩面翻,尋找最暖和的睡姿。

白術聽到動靜,扒開鴛鴦帳,將一個炕幾橫在羅漢床中間,低聲道:“你過來睡,動來動去的,小心鬧出動靜讓外頭起疑心。”

沐朝夕有些猶豫:“這個……不好吧。”

白術催促道:“我一個女人都無所謂,你一個男人矯情什麽,我能把你吃了不成。萬一他們偷看到你睡在外頭,我們就功虧一簣了。”

沐朝夕抖抖索索抱著被子爬到了床上,兩人中間隔著桌板,看不見對方,不過能夠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白術問道:“今晚接風宴,沐氏族人有沒有可疑之人?”

沐朝夕:“沒有,都是老樣子。族人但凡想成就一番事業的男子,都跟著黔國公沐紹勛去鎮守雲南了——我爹當年就是如此。這些不敢沖鋒陷陣,貪戀南京安逸生活的族人,一個個捧高踩低,混得好的就拍馬屁奉承,混得不好的各種暗諷,踩上一腳。我當年少年意氣,就是受不了他們的排擠,又是族人不能痛快打一架,就幹脆拋下一切家族利益,負氣出走。現在想想,我當年真是傻,中了他們的圈套,什麽私生子的傳聞無中生有傳得到處都是,他們就是故意把我氣走,霸占我的家產。”

“不過,他們眼中只有這些小利,心中無大志向,自然做不出投毒弑君這種事情,所以我覺得沐家人不是兇手。”

沐朝夕以前覺得委屈憤恨,現在只覺得可笑。出走沐府,從井底之蛙變成現在的沐僉事,他並不後悔。

接風宴上散盡家產,收買人心,其實半假半真,沐朝夕真的不在乎眼前的這點利益了——這又何嘗不是囚籠呢?

白術回想著雪地裏她“逃難”到沐府時的眾生相,其中黔國公夫人樊氏和二叔沐朝貴印象最為深刻,問道:“你剛說但凡想成就一番事業的沐家男人都跟著黔國公去雲南尋找立功機會了,可是沐朝貴為何留在南京沐府?他才十九歲,理應是意氣風發,想要幹一番事業的年紀。”

沐朝夕說道:“總要有人留在家裏盡孝道,太夫人體弱多病,沐府還有幾個子女尚未婚嫁,都要操心他們的婚宴大事。沐紹勛是個大孝子,他不放心母親一個人操持,就安排弟弟在南京支撐門戶,家裏總要留一個成年的男人。”

白術問:“沐邵貴甘心留在南京?我記得你曾經說過沐氏家譜,這位沐邵貴是庶出,並非太夫人所生。”

白術看誰都是賊。

沐朝夕:“本宗的責任是鎮守雲南,所以沐邵貴不會一直在沐府,過幾年下面幾個弟弟成年了,他也會去雲南幫黔國公。他現在留在沐府,一來是盡孝道、支撐門庭,二來是他去年剛剛結婚,娶了二嬸嬸周氏,沐家歷來本宗子嗣不旺。黔國公和樊嬸娘兩地分居,暫時不能有子。沐邵貴和周嬸娘在家裏,估摸得生幾個兒子,留下血脈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