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不要把自己搭進去

蔣璃微怔。他的掌心溫度恰好,不涼也不熱,用溫暖二字來形容最合適。貼著她微涼的臉,修長的手指似有似無撚著她的發尾,手腕上的機械表指針一下又一下敲動,不緊不慢,像是他給別人的感覺,他的氣息就成了無所不在。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氣息,這氣息來自於平時的生理習慣和心理習慣,透過肌理成了體味。這世上沒有一模一樣的體味,就跟尋遍天下也找不出兩片相同的葉子一樣。人的體味改變不了,哪怕用上香水或香體膏等外界輔助氣息也只是暫時。陸東深的氣息十分幹凈,似水,可又透著清洌,就又似冰,這種氣息哪怕是車廂裏有煙味、或是他喝了酒都是存在。蔣璃一直覺得他身上有一種像是鉤子的東西,不是他的眼神,不是他的權威,只是他的體味。能有這般幹凈清洌氣息的男人,說明他對平時的飲食和鍛煉十分注重,換句話說就是極其注重生活質量,而在心理上也特別平穩。

正因為人的體味是由內而外,所以體味是暴露人的習慣和秘密的最直接方式,陸東深身上的氣息太過幹凈,只能說明兩點,要麽他是個單純至極的人,要麽就是城府極深的人。

能被人稱做商場戰神的男人可能單純至極嗎?

蔣璃微微側臉,避開了他的手,可避不開他的氣息。她是有種隱隱的感覺,每次靠近他,他的氣息總會糾纏著她的呼吸,跟她的一呼一吸相互拉扯,癡纏著一並鉆入她的體內、血液。

其實,她是害怕這種氣息的交融。

這世上有種曖昧不是肢體接觸,而是彼此氣味糾葛,正因為體內融了對方的氣息,所以才會情迷,也所以才會心亂。

陸東深見她不語,手指沿著她臉頰的輪廓下來輕捏了她的下巴,“答應我的事沒忘吧?”

下巴上的手看似輕捏,她卻動不得,只能於暗影之中對上他的眼,良久後說,“沒忘。”他要求她不要輕舉妄動,所以,他保了譚耀明出來。

陸東深端詳著她,似乎在衡量她這句承諾的可信度,許久,他才松手,“跟在譚耀明身後的那些人都是便衣。”

“我知道。”

“知道就好。”陸東深的目光如鳩,“看清形勢遠比聰明更重要,蔣璃,你記住,不要把自己搭進去。”

蔣璃有一瞬的呼吸有些促,但終究掩住了,點了下頭。許久,她問,“冬祭之後,譚耀明活命的幾率有多大?”

頭頂是沉默。她等不來答案,擡眼去看他,卻被他眼裏的黑沉驚了一下。他始終不給她這個答案,眼裏的那片暗沉如海,隱隱翻滾著令人不安的險境。可就是這般沉默,讓蔣璃明白了一切,她沒再追問,輕聲說了句,“

不管結果怎樣,我都是要感謝你的。”

窗外最遙遠的天際有淺淺開明。

蔣璃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滯悶,轉身去開車門。

“蔣璃。”

她轉頭看他。

陸東深盯著她的眼神裏有一絲讓人捉摸不透的東西,他似乎有話要說,可最終蔣璃也沒能等到他真正想要吐口的,末了,他只是擡手摸了摸她的頭,低沉地說了句,“以後把頭發留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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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鳴三聲,黎明散,天際線就亮了。

每一年,滄陵冬祭的時間都是如此。

鼓聲大作,雷雷而震,如春餉的雷,炸開後就是一片鳥語花香。

冬祭以白色為尊。

所以,前來參加冬祭的人都是身著白衣。哪怕是暫時站在外圍死盯著譚耀明的便衣們,也為了敬重傳統而身穿白襯衫。

鼓聲過,譚耀明作為主祭祀出現。

他身穿白色長褂,雙手托著繪有祥雲和符文的祭杖,從人群兩邊分開的祭道緩緩踏上祭台。鼓聲作作直達天際,風聲蕭蕭直入人心。有一線光從雲層之中擠出來,最遙遠的天邊開始了明與暗的交織翻滾。

每一次天明,都是一場與黑暗的廝殺。

譚耀明偉岸於天地間,承載著所有滄陵人的希望,所有男丁全都單膝跪地,手托五彩祭條高於頭頂,仰視譚耀明的身影。

蔣璃跟在譚耀明的身側。以往冬祭她都以長發示人,一襲白衫如最美的畫、最遙不可及的詩,那華服的光亮綴在她的眉眼,是不可褻瀆的美。但今年她剪了長發,褪去華麗白衫,身著跟譚耀明同樣的中式白色長褂,一身素白如她,風揚衣角,她英氣逼人得很。

通往祭台的路百米長。

蔣璃隨譚耀明的腳步徐徐而走,想起第一次跟譚耀明參加冬祭時的情景。

那一年,她緊張得要命,譚耀明是牽著她的手一路走向祭台。也是在這條如人生漫長的通路上,她小聲問譚耀明,如果一會我出錯了怎麽辦啊?譚耀明雖沒看她,但嗓音含笑,說,怕什麽,還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