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當夜

天邊最後一絲霞光被黑暗吞噬後,陳瑜的心也墜入了深淵,她恍惚生出一種錯覺來,這個季節本應就是天黑得晚,今天怎麽就這麽早日落了呢?

陰雲遮了大片月光。

投下巨大的黑魆魆的影子罩著整個親王府。

起風了。

如平地而起的厲風,陰沉沉得壓人。吹得招魂幡四處飄搖,靈堂之上呼啦啦地直響,夾雜著風的嗚咽聲,像是怨靈的哭聲。

火盆幾番險些火苗四濺,陳瑜忙穩住火勢,可香爐上的香又有滅的危險,她又忙照顧香火。起身時撞到了旁邊其中一只紙人,紙人單薄搖晃了兩下,陳瑜眼疾手快在其頭部即將跌入火盆前接住,扶正擺好,然後對著商川的遺像緊張嘀咕,“我只是不小心,莫怪莫怪。”背後又一股陰風穿堂而過,陳瑜覺得宛若寒蛇纏腕,後脊梁驟涼。兩旁的燭火被扯得左右搖晃,映得黑白照片上的那張臉忽明忽暗,頭頂上是夏晝布置好的紅線網,上面懸有眾多命符和細小鈴鐺。

這鈴鐺像是特制的,風一過,鈴鐺就發出很輕微的聲響,混在一起如同風鈴似的。這聲響如果擱在白天必然覺得清脆悅耳,但在大晚上,又在這個一個打算用來招魂的靈堂上,鈴鐺的細碎聲就讓她覺得像是有什麽人在念咒語,那死在親王府的魂魄們都被這聲音一一招來,懸浮在她的頭頂。

她是凡人她看不見它們,它們是鬼魂它們在心懷叵測地注視著她。

就連那紙人都似乎變了模樣,真的像是王傳在報道裏說的那樣活靈活現,眼珠子仿佛在動,雖然說夏晝一早就跟她說明那紙人被她動過手腳。

陳瑜小聲喊夏晝,哪怕她應她一聲也好。可夏晝在天剛擦黑的時候就在後台休息室打坐,就跟入定了似的一動不動。

棺槨置放在休息室裏,夏晝就守坐在旁邊,陳瑜雖沒見著屍體,但從棺槨裏傳出一陣陣藥香卻是能聞得到的。是最古法的防腐丸,能保持死者肉身不腐,最精良制作的防腐丸甚至都可抱屍體千年鮮活,當然,配方和制作手法極為關鍵。而現代人采用屍體防腐的方式就直接上福爾馬林,可那氣味刺鼻,而且在極高造詣的氣味分析師眼裏,那是對死者的褻瀆。

她想,夏晝八成就是這麽認為的,擅通氣味的她才不屑用福爾馬林。

她只能隱約聞出這藥香中有辛夷花、山茝、香麻、佛手根、杜衡、蘭澤等幾味,這其中還摻雜著復雜的氣味她辨別不出,所以無法揣摩到這防腐丸中具體的配方如何。

這麽想著她也是由衷佩服夏晝,她精通古法,香典裏有的沒有的都難不倒她。棺槨之上纏有白淩,淩布之上都繪有命符。夏晝坐在蒲團上,身上衣袍通體白色,寬袖,袖上繪有四腳蛇,那蛇尾一直蜿蜒到肩領。領往下分有六條飄帶,飄帶之上刺有彩鳥。

棺槨周遭燃著12對蠟燭,白色,有命符的凹槽,凹槽裏是朱砂的紅,乍一看就像是血符。

蠟燭燃燒時也有藥香,也不知是蠟燭裏被混了草藥的油還是僅僅棺槨裏的氣味。

聽到陳瑜的聲音,夏晝眼睛都沒睜一下,說,“你害怕了?”

陳瑜也不想承認自己害怕,但這也的確是事實,清清嗓子,“我就不信你真能招出鬼魂來!這種封建迷信你也搞。”“在民間都說人有三魂七魄,靈魂附於人體內,肉身死,靈魂失去了依托而四處遊散。你認為的迷信,人家早在周代就有了,能生生不息必然有存在的道理。有招生人魂的,也有招死人魂的。”夏晝慢條斯理地說,“但凡冤死者都會陰魂不散,我跟商川相識一場自然不能看著他枉死。”

陳瑜冷哼。

夏晝重新投入到自己的角色中去,嘴裏不知在念叨什麽,從陳瑜這個角度看過去有點嚇人。

“哎,你在滄陵也是這麽裝神弄鬼的嗎?”

這一次夏晝沒搭理她。

陳瑜討了個沒趣,但也不想回到前邊去對著張遺像擔驚受怕的,清清嗓子說,“能教我做防腐丸嗎?看在我這次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

“你做不了。”夏晝甩了句。

“為什麽?”“但凡遵循古法制藥或制香,除了手工制作的時日漫長外,在原料選擇上也是十分考究。防腐丸中有一味原料是藍鯨的血,這血必然是要藍鯨在死亡兩小時內取到手的,否則沒效力。而且藍鯨不能自然死亡或人工捕殺,一定要是跟同伴廝殺而亡,這樣藍鯨的血液才會始終保持沸騰。即使你有幸遇上這種死亡方式的藍鯨也未必能順利取到血液,因為藍鯨一死,除了會引來海上禿鷲外,方圓幾十裏的巨鯊也會聞血而來,一旦你置身在鯊魚的食物圈中就很難有脫身的機會,十人去九人亡,你覺得你能成為唯一生還還能在兩小時內取到血液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