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改名兒

黛玉又帶回許多書籍來,桂月調度著家下人打掃臥室,安插器具,忙的不亦樂乎。除了陳嬤嬤令人給各房主子送去的贄禮外,黛玉也打發人將些紙筆香箋分送給平輩的兄弟姊妹,小一輩的賈蘭和大姐兒則是揚州土物如牛皮糖、剪紙並老手藝作的漆器玩具等物。

賈蘭除了和鳳姐的大姐兒得的一份吃食玩物外,黛玉聽說他也進家學去讀書了,便另外送來幾支湖筆並數刀好紙。李紈見他不顧旁的,先把那紙筆放到他的小書房去,倍感欣慰,笑道:“如今你家學讀書,越發進益,太太也喜歡。我琢磨著這西耳房忒局促了,又靠著墻根子潮濕陰暗,索性回給太太知道,在外頭給你辟一間正經書房來,可好不好?”

賈蘭先是一喜,又低頭道:“寶叔且沒有呢,況且環叔連個單獨的書房也無。但我自己在外頭有屋子,反叫他們不痛快,我又有什麽趣兒呢。”

寶玉那是自己不長進,早幾年前院老爺的書房東側的軒敞院落就給他留著了,他只一味在後宅女孩兒群裏廝混,這賴得著沒給他?至於環哥兒,就更不必說了,姨娘腸子裏爬出來的貨,誰都能有就他不配!李紈捏緊帕子,忍了忍才沒脫口而出。

“你寶叔的早備下了,只是老太太溺愛他身子骨單弱,不教搬過去罷了。況且當日你父親在時,老爺在自己書房後給他建了三大間抱廈專門兒令你父親靜心讀書,那三間屋子想來還空著,你過去溫書習字的可還不好?老在太太那屋裏,一則不免煩擾了太太清靜;二則常有你璉嫂子和家人過去回事,也忒嘈雜了些兒,我恐你不能安心功課。”

賈蘭才多大,早盼著能有一間敞亮房舍作書房了,當下抱著林黛玉新給的紙笑道:“若果真,那可太好了!我原還生怕這些好紙受潮起黴呢。我才想著先把林姑姑給的這紙用完,省的要真黴壞了,也忒可惜了。如今倒能留著等我慢慢使,等日後我學了畫,用這個也極好。”

李紈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心疼的了不得,“你若喜歡,盡使著便罷了。讀書科舉是正事,等用完了,我打發人去庫裏給你取去,若是公中不足,寧可花幾兩銀子外頭買去。我的兒,你很不必如此節省!”

賈蘭身量尚小,踮著腳尖兒給李紈用帕子拭淚,笑道:“若是別的,比如雪浪紙、青檀宣,咱們家還都有些。唯這個白鹿紙,極難得的,祖父書房興許能有一點兒,只因這紙是宮廷禦用或官用的,外頭根本見不著。”

賈蘭撓撓頭,他也是偶然聽見老爺的清客叫單聘仁的評說字畫時提到,這個姓單的清客相公好字,逢人愛說書藝,對各種筆墨紙硯如數家珍。

“這值什麽,咱們府裏上用、官用的東西還少了?大老爺一房都不愛讀書,除了老爺,也就是你使得著了,只怕庫裏有的是呢,不過是下人怠懶不願意去找罷了。”賈蘭得王夫人青眼,李紈才揚眉吐氣點兒,說這話還算又底氣。

賈蘭小心擎起那一包紙給他母親細看:那紙端的講究,這一包外面用朱紅布包裹,裏頭共有四刀,每刀紙的邊口鈐上有“官用”“福”“祿”“白鹿”“宣邑”“本槽”“四房監造”“蟾友”“曹得言字號”的印記。

這裏頭別的李紈還半懂不懂,但“四房監造”這個印她是知道的。大爺當日中了生員,兩府都大為欣喜,東府敬大老爺特地送來一方松花江石旭日東升池硯勉勵他,老爺多有贊譽,大爺還曾說等他和敬老爺一樣金榜題名、得中進士時再擺出來用。賈珠時常賞玩,李紈也曾親眼見那池硯後頭有“四房監造”的章子。

誰知自己這樣福薄,大爺一病沒了,幸好給自己留下蘭兒這根株苗,若不然,真是連死也難。若說王夫人把賈寶玉看的眼珠子似的,李紈看賈蘭只有更甚的,她這些年很是攢下不少梯己,卻仍舊對內對外都扣索不大方,寧可任憑旁人譏笑,也不花給人一文錢,就是為賈蘭日後打算呢。

“這是‘四房’莫不是內務府的鈐章?”

賈蘭笑道:“還是母親有見識,就是那個,所以拿銀子也換不來。這紙工序繁難,只前朝曹大三一脈有此技藝,如今除了禦用,也就是朝廷大員每年有此份例罷了。這紙瑩潤如玉、面如蠶絲,受墨極柔和,好些都拿這紙去求當世大家的字畫呢……”

李紈見他侃侃而談,見識都已超出自己去了,欣慰異常:“若果真這樣好,那蘭兒須得更用功,寫的好字,才不負這紙了。”

賈蘭忙點頭應是,李紈更喜歡了:“你進益了,縱使咱們家沒有,可你林姑姑是個大方的,我再找她要些也還罷了。”若蘭兒能有出息,她豁出些臉面又算的了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