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墻倒

“怎麽領來的都是黃蠟和羊油蠟?娘娘慣愛用白蠟,白蠟呢?”抱琴看宮女新領來的份例,惱道。

那宮女縮縮脖子,道:“如今天熱,白蠟不易運送,內務府說先暫且緊著皇子和公主們習字讀書用,就連主子娘娘宮裏都只有一半的份例。”

抱琴怒道:“胡說!內務府作久了事情的,怎會沒提前留存,哪兒用得著這時候運送,定是你沒說清楚!”

宮女急忙跪下道:“真的,他們說咱們娘娘往常只叫支領白蠟和羊油蠟,份例裏頭的黃蠟從來都是叫調換成白蠟。說以往給的夠多了,如今都短了,請娘娘擔待則個。”

賈貴妃從小就比別個姊妹尊貴嬌養些,榮慶堂點燈熬油,向來是用上好的白蠟。賈母教養她一場,這賈貴妃也和賈母一樣的喜歡明亮奢華。等入了宮,許是前幾年受了委屈,由女官封妃後愈發注重這些體面東西,故是只用白蠟。

她將封妃不久,當今就允椒房眷屬入宮請候,賈母和王夫人來了,這銀子底氣就足了,拿銀子開道兒,份例裏的黃蠟就全換成了白蠟。縱然聖上不來,整個棲鸞殿亦是不落人後,燈火輝煌。

可白蠟稀罕,就是貴妃每日的份例也只是黃蠟兩支,羊油蠟五支,白蠟僅兩支罷了。宮妃所用蠟燭粗細長短,乃至於花紋都有規矩,光照亮棲鸞殿都得至少同點六盞琉璃燈,棲鸞殿裏光蠟燭這一項開銷月月五十兩銀子都打不住。

宮女的話叫抱琴越發氣憤,合著每月打點的銀子都喂了狗了,那起子小人!“你跟我走,我親自去問李總管,怎麽吳貴妃那裏的白蠟就盡夠呢。”

“唉喲,抱琴姑娘,不是咱家不給賈貴妃這個面子,實在是短了。川滇、湖廣兩地蠟園裏放養的白蠟蟲遭了災,原本早該進上來的白蠟到現在還沒有影兒,下一茬還得等到八月節之後,可不得緊著些嗎?”

抱琴笑道:“公公別唬我,我知道你們這裏這向來有提前置存一年的規矩。況且就算兩地遭災,那吳越、閩嶺等東南諸地亦有蠟園,總不至於都遭災了罷?”

李公公臉上的笑就收了收,道:“抱琴姑娘懂得真不少,怪道主子娘娘都說賈貴妃學貫古今呢,姑娘跟著貴妃娘娘,也熏陶出來了。”

這是刺賈貴妃女官上位呢。刺了一句立馬就收起來,吩咐當值太監:“去,給抱琴姑娘取兩包白蠟來。”

抱琴笑道:“煩勞這位公公給咱們從冰窖隔側的蠟庫裏取。”

李公公“唷”了一聲,“抱琴姑娘果然識貨。既這麽著,勞動抱琴姑娘往庫裏走一遭,您自個挑兩包?”省的再嫌咱們給你拿的不好。

抱琴看他一眼,欣然應了。

這蠟燭麽,尤其是白蠟,天熱的時候容易軟彎形狀,就算存放的好,經了熱天,點起來也常愛滴淚。蠟燭滴淚,這些講究的後宮主子以謂不吉,這內務府便生出了法子:就是在窖冰的冰庫一側辟出蠟庫來,春天運送的蠟燭挑選出一批先裝箱入冰庫凍幾個日夜,再存進隔側蠟庫裏。這經凍過又存放進涼庫的蠟燭,就不會有滴蠟的危險了。這個蠟庫畢竟有限,向來只有得意的主兒能用裏頭的存蠟。

抱琴心道,就不能一味作小討好這些勢利眼兒!這一強硬,自己這裏還未擡出吳貴妃比對呢,這起子小人就伏了軟。

李總管勾著一側嘴角,閑閑的看她挺得直直的背影,嗤笑著對身後的幹兒子道:“咱家可是親自勸過了,你聽到了?這位抱琴姑娘和棲鸞殿的貴主兒不依不饒呐,有什麽法子呢?”

心下暗忖道,這棲鸞殿的主兒是聾子瞎子不成,自個宮裏把不嚴實也就罷了,連外面的消息都不會探。可見這主仆被捧得過高了,忒不得人心。自家還沒出手呢,這人就一頭撞上來。也罷,反正今兒蠟燭沒出岔子,明兒那茶肉布匹也得出岔子,她們自己撞進來更沒痕跡。

這日至晚,膳房總管問:“何處傳膳?”

侍奉身側的總管太監見當今以手捏眉心攢竹穴,忙捧上茶來,小聲勸道:“皇上日日勤於政務,也該注意龍體。”

說著,就揮手叫剪燈太監掌燈。

聖上道:“天色未暗,不必。”

總管太監笑道:“不若到玉明殿?”玉明殿皆用玻璃作窗,十分敞亮。

見當今不置可否,才稟膳房總管之問。

當今捏捏眉心,起身道:“罷了,往後頭走一走。”

總管太監會意,立刻宣敬事房太監進來。須臾,盧太監就弓腰捧盤進來,跪下呈到當今面前,朱漆盤子黃綢上一溜象牙做成的簽牌,簽頭為綠色如意雲頭,上有黑色小字寫著某宮某妃嬪。按制,常在聖上進膳時呈遞,故稱膳牌,偶有皇上去後宮中進膳時,就會先翻這綠頭簽。若聖上揮手叫退,就表明或歇在中宮,或不招侍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