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戲班

是日,已是冬盡春初之時,天晴晴好,黃澄澄的迎春花生機勃勃,金英翠萼,給春寒中帶上一抹暖色。

湛府大開了門扉,迎接上門賀百日的親朋好友。

“自打有了孫兒,在戲園子裏可是難見湛公一面了。”與湛大交情甚好的票友揶揄道。

湛大摸摸胡須,甚美,口裏笑道:“茶館戲園的,不過為打發時間的消遣嘛。如今老夫有了孫兒,每日看一眼我孫兒就神清氣爽的了不得,哪裏還需聽戲去。”

幾個老友都唾他,真不要臉,跟誰家沒孫子似的。四五個好友裏頭,誰家不是兒子孫子一大堆,嫡出的庶出的,能站滿一院子。成日家機鋒磕碰個沒完沒了,亂哄哄的叫人頭疼。若不是嫌棄家裏忒煩心,有斷不玩的官司等著,這幾個老爺、太爺輩的爺兒們也不至於見天兒跟衙門上差似的,早早就茶館戲園子的報道。

唯獨湛大,一根獨苗苗,清凈是清凈了,只是不免讓人擔心他家人口忒少了,尤其是他那大小子又上了戰場,不少人都暗自嘀咕說許是湛大一門盡絕了。誰知人家兒子不僅好好的回來了,還因戰功又升了兩級——不上三十歲的正四品武官,除了開國之時,如今已少見了,誰不贊嘆一句年少有為。兒子回來還不夠,成親頭一年兒媳就給添了個寶貝大孫子,這有一就有二,以後孫男娣女還能少了,眼看著湛大一支人丁就豐旺了。

等奶母小心翼翼的把百日的小寶寶抱到前廳給親友們看一看,在座的大老爺們兒就更酸了:粉雕玉琢,胖胖圓圓的一個小團子。湛大伸手接過來顛一顛,粉咕噥咚的小嘴就一咧,帶出一串兒口水,顯見是很熟悉湛大的。

一個來客看著眼熱,嘆道:“真叫打卦的說準了,湛老大的福氣真應在後頭。你看這,兒子出息,新添了孫子,他比我還輕上幾歲呢,嗬,已經是四品的老太爺了!你再看看,他抱孩子的那熟慣樣兒。他家孫兒才百日,人家兒媳婦就敢讓個粗老爺們抱孩子。擱我得頭個孫子的時候,不止我們老大他媳婦看的死緊,就是老婆子也不許我碰孫子一下……後來孫子越來越多,不值錢啦,他們才想起來討好我這當家的人。哼!老子還不稀罕抱了呢!”

湛大極熟練的抱著大孫子搖晃兩下,逗一逗,旁邊的程舅舅已伸出手來要接。

等程舅舅也把繈褓抱在懷裏了,親朋們又湊上來逗小嬰孩,小家夥還不到認生的時候,許是才能看清人臉,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稀奇的了不得。只是湛大已不願意了,趕忙叫乳母好生抱回後堂去。

“裹好了,快給你們太太抱回去。一會子就開席了,酒氣菜味的,別熏著我大孫子。”

乳母和嬤嬤們忙答應了,將小褥子掩好,又用毛鬥篷搭在繈褓上,這才護的嚴嚴實實的簇擁著仍回後堂去。

廳裏坐的都是近人,知道湛大的臭脾性,取笑他一回,也就不在意了。

後面正廳裏女眷們也圍坐著說話,如今都稱呼朱繡“湛太太”了。湛冬的祖父早去了的,按理湛家幾房有了第三代,湛大兄弟幾個就該是太爺的,只因湛大為長房,他無孫輩,很懶得改,才耽擱下來。等朱繡生了麟兒,朝廷又論功封賞,湛冬連升兩級,湛大就順理成章的命家裏改口。大房既然改了,其余各房也忙忙的都升了一輩兒。

“我聽你舅舅說姑爺前半月就回營應卯了,這傷養好了?你可別大意,多勸著些,千萬別坐下病根了。”朱嬤嬤趁著空當,忙拉過女兒說兩句體己話。

朱繡笑道:“您放心。林家的李供奉診治的,傷口已全好了的,他才回營去。這傷先前有反復,多少耗了些底子,只得慢慢補養回來,這都是水磨工夫,急不得。姆媽知道這上頭我有點天份的,至多兩三年也就跟以前一樣了。”說著,就又笑嗔道:“姆媽只疼你姑爺,倒把親閨女比過去了。”

朱嬤嬤安了心,看她作這小兒女的樣子,沒好氣的點點這丫頭的額頭,笑罵道:“我都是為著誰來!都做娘的人了,還撒嬌,叫驥哥兒看見了笑話!”

朱繡不過是故意逗趣兒,見旁人離得遠,忙拉住她母親道:“親友送了兩班小戲,外面爺們兒一班,裏頭女眷這裏也有。戲台已準備停妥了,在花園子暖房前頭,一會子就引客人們過去。只是我又漲的難受,少不得回屋子喂一回驥哥兒,姆媽幫我招呼片刻,我去去就來。”

朱嬤嬤忙掃一眼,冬日衣裙厚,正好遮住了朱繡的窘迫,忙道:“那你快去,這裏有我呢,你且別急,仔細嗆著了驥哥兒。”

這廳裏都是有點年紀的太太夫人,見只有朱嬤嬤一人回轉,笑問道:“怎麽就老夫人一個,湛太太呢?你們家的哥兒真是巧長,我們愛的什麽似的,正說呢,若是哥兒還醒著,抱過來再讓咱們親香親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