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素泠(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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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金鈴繞了幾個彎,直到裙擺被雪水逐漸泅濕,終於走到了流水軒——那個“貴小姐”住的地方。

之前紫蘇不太清楚為什麽進了這種地方,還叫什麽“貴小姐”,後來才知道,這是別人對流水軒主人的嘲諷。身陷歡場,還拿捏著世家貴小姐的派頭,瞧不起坊裏的姐妹,簡直可笑可憐。

紫蘇對此倒是沒什麽感覺。聽說“貴小姐”原本出生高貴,是天上的清雲,只不過受了她爹爹的連累,在朝廷一朝觸怒皇帝,清雲就跌落成了濁泥,一家老小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嫡系女流全部淪為了賤籍,入了花柳巷,做起賣笑的行當。

確實可憐。但是進了這裏的女孩,哪個沒點有關血淚的故事?她垂著眼,對於“貴小姐”幾天前再次尋死的做法,不予置評。

正走神,就聽金鈴道,“把藥盤給我。”

紫蘇聽到這話,馬上回過神來,將托盤遞給了金鈴,金鈴看也不看紫蘇一眼,“行了,你走吧。”

紫蘇應聲說是,正打算走,金鈴的聲音在身後再次響起:“別說我沒提醒你,在彩繡坊,最重要的就是守好自己的嘴巴,不然……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紫蘇頭皮一麻,轉身再次恭敬應聲,“……是,多謝金鈴姐姐提醒。”

再擡頭時,卻看不見前方的人影了。

金鈴端著藥盤進了房,又小心翼翼的關好門,仔細著不發出聲音,她撥了撥炭盆,感受下溫度,將最後兩塊銀絲炭扔了進去,看著微微閃動的炭火,嘆了一口氣。

嬤嬤已經不肯再供應流水軒最好的炭火和吃食,就連煎藥的人也聞弦歌而知雅意,熬藥也開始推三阻四,不願盡心。

金鈴想著心事起身,想要去床邊看看主子醒了沒有,誰知剛走一步,不期然對上一雙冷靜至極的雙眸,差點沒驚叫出聲!

“姑娘?!”金鈴嚇了一大跳,說話都不利索了,“你你你,你醒了?”

床上躺著的人慢慢起身,同時仔細用繡被裹住自己僅著裏衣的身體——這身子之前失血過多,可不能再受寒了。

做完這些,甄素泠才輕輕瞥了一眼自己的丫鬟,簡短回道,“醒了。”

一夢多年,睜眼醒來的第一時間,甄素泠眼淚簌簌而下,懷疑這是不是又是一場夢。二十四歲的她剛剛不甘心地閉上眼死去,轉眼就回魂在十六歲剛進教坊的那一年,她用手狠狠地掐住自己掌心的軟肉,直到皮肉都沁出了細線般的血絲,才怔怔放開——

不是夢!是真的!!她回來了,回到了一切事情還未發生,還可以挽回的時候!

果然,先賢說的十分正確,死生亦大也。死了一遭,什麽都看開了,這世上就北北沒有過不去的坎。

想到這裏,甄素泠垂眸靠在拔步床的床沿,眼中閃過微微冷光,前世也是自己蠢到了家,才被那些小人欺瞞陷害,與程庭朗離了心,辜負他良多,如今她不再盲眼迷心,境況又會如何呢?

一想到那傻子為自己付出所有,腆著臉只想看到自己的一個笑臉卻還是得不到一句軟話的情景,甄素泠不禁眼眶酸澀起來,淚水不由自主地蜿蜒而下,浸進了繡被裏。

她怎麽那麽蠢!怎麽就這麽蠢!

金鈴並沒有立刻發現甄素泠的變化,只是對她回復了自己這件事萬分詫異,要知道以前姑娘知道自己尋死未成,醒來都是一副心如死灰,萬念俱滅的模樣,別說跟自己說話了,十天半個月不開口都是好的,往往不添衣裳就坐在窗邊,望著外面的景色一望望半天,眼淚能流濕幾摞帕子,第二天眼睛腫的宛如核桃,嬤嬤訓斥她,她也不理,只一味的用沉默抵抗。

如今……倒是肯說話了?

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甄素泠不知怎麽就開始落淚,金鈴忙掏出繡帕,替主子拭掉眼淚,語速飛快道,“姑娘,可不能再哭了!你身子虛,禁不住過多傷心的。”

甄素泠覺得金鈴說的頗有道理,她現在的確不能再哭下去了,得保養好身體,等著那個癡心戀慕自己的傻子來接她,前一世就是因為自己太過糟踐自個,導致身體夏天虛熱冬天陰寒,一點風吹就頭疼腦熱,吃藥像是吃飯一般,甚至連癸水都不準時,每次來都腹痛難忍,這回再不能這樣了。

“你說的對,金鈴。”

甄素泠點點頭,表示贊同,接著她道,“往炭盆再加幾塊炭,我覺得有點冷。”

她說完,見丫鬟愣愣的,半天不動彈,忍不住加重了語氣,“……金鈴,還愣著幹嘛?”

金鈴……金鈴聽完甄素泠的話,早已經驚呆了!這還是她那個喜歡傷春悲秋,默默垂淚的主子嗎?自己不過是老調重彈,壓根沒指望主子能聽進去,結果主子竟然回復了自己,還說自己說的對?!今天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