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怒火

從前主子只會哭,現在倒是會攬事了。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金鈴莫名被震住了,對著花嬤嬤時不覺就把話說了出來,只不過沒敢將要求全說完,只說了要炭火。

“二十斤銀絲炭?哈哈……金鈴,你確定你的主子真這麽說?”

坐在一旁媚眼如絲的女子瞥了眼面色不虞的花嬤嬤,撫了撫鬢角,笑盈盈的搶先開口。

金玲弓著腰,說完才剛反應過來,後背一陣汗意上湧,手心冰涼,她垂著眸,嘴上仍然堅持,“……姑娘確是這麽說的。”

流音聽罷無聲勾唇,偏過頭,眼尾繪著的一朵嬌艷牡丹映入人眼簾,殷紅牡丹露出一點嫩蕊,似綻未綻,讓人想到天色晦暗的河下,女子放燈時朦朧眼神中那欲說還休的絲縷勾纏。

“還真是敢想,張口就來啊。”

花嬤嬤聽完流音這話,神色不變,眼皮微闔掩住其中的不耐,坐在繡墩上再次向金鈴確認,語氣聽不出喜怒,“她說,她要二十斤銀絲炭?”

金鈴頓了頓,咬牙道,“……是。”

嘩啦。

瓷杯猛然重磕在地上,茶蓋倒是完好無損,順著刺耳的裂聲在地上滴溜溜地轉了一圈,熱茶則從碎了的茶杯縫隙破出,肆意淌了一地,接著緩緩升起淡薄的白霧。

金鈴一下子屈膝跪倒了地上。

“小娘皮,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她還當她是貴小姐,想要什麽隨口一說,就有人卑躬屈膝地奉上?不過是人盡可夫的賤娼!”

花嬤嬤重重哼了聲,面色陡然陰沉,扭頭吩咐身後侍候的龜公,“去,把十二十三叫上,往流水閣走一趟!”

見嬤嬤果真動了怒,連專門調|教硬骨頭的工具十二十三都使喚了出來,流音眼睛閃了閃,勾唇伸出蔥根一樣的手指,慢慢撫著身上輕透的薄紅披帛,不痛不癢的來了句,“嬤嬤別氣壞了身子,妹妹不聽話,多半是還沒想通,也是,畢竟她曾是人上人,現在卻落到這番境地,想必也是郁結於心,難以忘懷,這也可以理解……”

“流音,之前跟你說的,你好好考慮一下,兩天後給我答復。”花嬤嬤並未理會流音,打斷她說了一句,起身步伐沉穩地出了門。

流音聽這話笑容收斂,一雙烏黑瞳仁重新漫上倦怠與不忿,一直盯到花嬤嬤因發福而粗壯的腰身一扭一扭消失於房內,才懨懨道,“……知道了,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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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鈴現在內心後悔到了極點,主子不懂事,自己常年待在彩繡坊,還不知道花嬤嬤是個什麽脾氣嗎?怎麽就鬼迷了心竅,一股腦全說了出來呢?

現在不僅自己要吃掛落,主子也要遭殃。

十二十三的威名在坊裏哪個不知哪個不曉?光是折磨人的手段就不下百種,再硬的骨頭,再烈的脾氣都得被一點點壓折了敲碎了,任你跪在地上,像狗一樣毫無臉面地乞人笑臉。

主子那種性子,讓她如此作態,還不如殺了她!

踏進流水閣的那一刻,金鈴急得顧不得許多,跪下直接抱住花嬤嬤的腿,“嬤嬤,是主子不懂事,金鈴求您了,看在主子姿色出眾的份上,饒了她這一次吧,我以後一定看好她,絕不讓她再忤逆您。”

要是跟老鴇說什麽憐憫之心,簡直就是笑話,還不如直接說中她的痛處,還能令她動搖一下。

果然,花嬤嬤聽金鈴這麽說,怒氣平復了一些——這總是哭哭啼啼的小|賤|人還沒開|苞,更沒替她把本賺回來,現在就直接收拾了,未免可惜了。

男人嘛,尋歡作樂是常事,但他們又不喜歡女人太過主動,一個氣質清冷脾氣硬倔還喜歡甩臉子的清妓,總好過一個被調|教過後欲|求|不滿的蕩|婦。後者男人嘗多了覺得也就那麽回事,令人感覺乏味,而前者,則無比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花嬤嬤別的不擅長,卻精通此道,想到這裏,她強按下心中怒火,面色稍霽,只不過還沉吟著沒開口。

金鈴精乖地發覺花嬤嬤的臉色陰轉多雲,正松了口氣,就聽臥房裏一道聲音飄出,語氣隨意道,“金鈴,你回來了?銀絲炭呢?”

金鈴的心瞬間墜沉下去,整個人像是完全泄了氣一樣委頓於地。

完了。

花嬤嬤聽見這懶散又理所當然的話,好容易壓下去的怒氣登時竄上了天,瞪著眼將金鈴一腳踢開,又自顧自地掀了珠簾,幾步進入房內,瞅著半倚在床上面色蒼白的人,將帕子自身上扯下來,捏在手裏把玩,皮笑肉不笑,“呦,醒了?”

甄素泠沒有像往常那樣扭過頭不說話,反而平靜地回復,“謝花嬤嬤關心,我醒了。”

花嬤嬤挑了挑眉,為了幾斤銀絲炭,這是轉性了?

她還沒興師問罪,就聽那在床上舒舒服服躺著的人還是如剛才一樣理所應當的問她,“嬤嬤,您給我帶的銀絲炭,棉被和衣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