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震懾

死是不可能的,還沒見到程庭朗,離開這個鬼地方跟他回家一塊過日子,甄素泠說什麽都不可能立馬戳死自己。

不過有時候氣勢這個東西就是這樣,你強他就弱,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花嬤嬤見甄素泠一副橫起來不要命的樣子,開始還以為是嚇唬自己——誰說不是?尋死好幾回,不都是輕飄飄的就救了回來,這會兒說想死,誰信。

可只要十二甫一靠近,甄素泠就毫不猶豫用那三寸來長的利刃往自己脖頸裏捅,鮮紅的血不要錢似的噴溢而出,又順著她單薄的白色裏衣蜿蜒而下,看著十分可怖。肉眼可見的,花嬤嬤的氣勢就萎了,沉默了幾秒,她呵斥住十二,令他退了回去。

她花大價錢買下的這個喪門星,說什麽都不能這麽輕易就讓她死了,不然,她的損失誰來陪?

胸脯起起伏伏,花嬤嬤勉強保持住臉色,好聲好氣地勸甄素泠,“甄姐兒,有什麽話好好說,何必動刀動槍的?快把那嚇人的東西放下,你身子虛,可別再著了寒。”

“嬤嬤說得有理。”

聽罷,甄素泠對著花嬤嬤點點頭,接著竟然擡手將利刃甩到了一邊,又掏出張帕子按著脖頸,整個人放松地跪坐在床上,平視著花嬤嬤道。

那看過來的目光,令花嬤嬤覺得自己仿佛不是逼良為娼的惡鴇,而是個真心關愛可憐女孩兒的良善之人。

花嬤嬤:“……”

其實我就是意思意思的勸一下,誰知你竟然真的聽了?

她不按常理出牌的行為,讓花嬤嬤心裏也犯起了嘀咕,這甄素泠,莫不是家裏一夕突變,導致腦子糊塗得了間歇性的癔症?

她輕咳了聲,想讓十二先將“發病”了的甄素泠抓起來再說,沒想到甄素泠徑直開口,“嬤嬤,可否給我一盞茶的時間?有些話我想與您單獨說。”她頓了頓,“您看,剛才我也體現了我的乖順,現在您是不是可以給我個機會?若是說完您仍不滿意,不用十二十三捆我,我自己主動進蒔花處。”

花嬤嬤見她言辭清楚,不像是要發瘋,又好奇於她不惜自傷也要說出來的東西,沉吟了幾秒,“我可以讓十三守在門口,十二必須在我身邊。”

同時心裏嘟囔,誰知道你會不會因為怨憤我,單獨相處時做出一些過激之事?

甄素泠聽完,垂眼沉默了一會,復擡起,烏翼似的睫羽緩緩扇開,自上而下看去睫毛纖長,根根分明,顯得多情而繾綣,然而那雙黑白分明的瞳仁裏卻滿是淡漠與無所謂,只是再次點頭,“可以。”

遣人離開後,花嬤嬤單刀直入,“好了,想說什麽,你現在就說吧。”

甄素泠面對兩頭隨時都會發難的猛虎,可以說是與虎謀皮,然而觀她神色卻一點不緊張,反而先起身披上一件舊冬衣,然後才打開落灰的妝奩,割開隱秘的夾層,從中拿出了件東西重新坐下,開口便來了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嬤嬤,我自幼師從夷光夫人,區區不才,有一點舞蹈的薄底。”

花嬤嬤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緊接著想到些什麽,再看甄素泠,就像是看到一座閃閃發光的金山般抽了口冷氣,夷光夫人!大鄴朝凡是學舞的舞伎,沒有不知道夷光夫人的名號的,她本是先帝的幼女,封號夷光公主,與當今聖上一母同胞,自小天分出眾,身段曼妙,十三歲就以一襲青衣復原了一支在前朝就已失傳的碧波曳蓮舞,引得草原汗王慕名求娶,卻被先帝直言拒絕,雙方大戰一場,最後鄴朝將那些草原蠻子打退了三千裏,讓他們不敢再進犯。隨著年歲愈大,夷光夫人也越發醉心舞蹈,她終生未嫁,自創或復原了許多經典舞蹈,後來她命人不再稱其為夷光公主,而是夷光夫人,相傳她有三個關門弟子,可不知姓名,沒想到,沒想到……想到這裏,花嬤嬤的眼裏幾乎要放出實質性的光芒,“甄姐兒,你,你……”

甄素泠矜持地點頭,“我確實是夷光夫人的關門弟子之一,如果嬤嬤不信,我可以為您跳一遍碧波曳蓮來證明。”

“不不,不用了,我信你。”花嬤嬤笑眯眯地一口回絕,她畢竟活了那麽多歲,看過的東西也多,舞蹈這個東西,如同一個人寫出來的字,沒有天分與有天分的人,跳出來絕對是兩個極端,甄素泠完全沒有必要在這方面騙自己。

“甄姐兒,你看你,這事你怎麽不早說呢,早說了,不就不必遭那麽多罪嗎?”

花嬤嬤一想到甄素泠將來能在春日鬥藝上代表彩繡坊一舞傾動煙陽,到時候慕名而來的尋歡客能給彩繡坊帶來數不清的銀兩的情形,頓時心情多雲轉晴,她轉了轉眼珠,有些嗔怪道,“以後銀絲炭沒了只管跟嬤嬤說,嬤嬤還能虧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