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前奏

噩夢受驚,甄素泠一直休養到半個月後,身體才堪堪大好。

閣內因有了充足的炭火,溫度仿似春日曛曛,單是穿著單衣都不覺得寒冷,金鈴也被這實打實的奢靡享受養的逐漸腐朽,生了懶筋,主仆二人在流水閣裏除非必要,幾乎足不出戶,一個安心養病不多話,一個灑掃侍候兼繡花,將外間任意揣測產生的無數閑言通通摒之腦後,日子過得可以說是快活似神仙。

所以當聽到主子說要去外面走走時,金鈴第一時間懷疑自己是幻聽了。

“今日日頭看起來不錯,替我更衣,出去走走。”甄素泠沖金鈴招招手,言語簡略。

自從主子醒過來,似乎變得格外有主見了。金鈴心下忖度,面上不發一言,應聲後乖乖上前替甄素泠更衣。

“怎麽是這個?”

看著金鈴捧上來的衣服,甄素泠皺眉。

金鈴沒想到自己會錯了意,一時驚愕,“……主子不是素來最喜歡這般花色了嗎?”

荔枝色的月白紗格外輕軟,堆疊的裙擺走動起來好似層層綻放的白優曇,外面再披上一條雪白的貂絨披帛,乍眼看去猶如清冷的月宮仙子。

一向喜歡如此打扮的甄素泠這次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她看也不看那件仙氣飄飄的裙裳,徑直道,“換一套。”想了一下,又補充道,“要保暖的。”

現如今一切都沒有身體重要。

這可把金鈴難住了,翻翻找找半天,才找到一件相較而言分量過得去、可她都有些嫌棄的洗朱色半舊襖裙,又在襖裙外面罩了件十分厚實,但看上去已經有些灰撲撲的象牙白鬥篷,全副武裝之後,主仆二人這才放心地出了門。

一輪白日在人頭上高懸,映暈出朦朧但沒有溫度的圓形光暈,花園裏除了些常青的植株仍頑強挺立,其余皆是一片光禿禿,彎曲的小徑旁堆著早已清掃完畢的余雪,前後望去,竟難以尋到一個身影,鴇鳥偶爾一聲淒厲的啼叫,令空寂的園子更憑添幾分蕭瑟。

大概是冬夜太過寒冷,導致前來尋歡的王孫公子也少了大半,客人如織的銷金窟竟是迎來了難得的清閑。

“花嬤嬤現在也在窩冬不成?”

來回走了一圈,甄素泠感覺後背已經微微冒了汗,她腳步放緩,有些好奇地開口詢問金鈴。

她音質偏冷,又刻意壓低了聲音,配著身邊琉璃白雪的世界,就算是略帶八卦的發問,也給人一種無喜無悲的淡漠疏離感。

金鈴平時是個牙尖嘴利的包打聽,然而這幾天因為日子實在太舒服過於墮落,此時也是一臉茫然,臉上的表情充分詮釋了什麽是一問三不知。

甄素泠:“……”

主子好不容易想問個事,自己還不知道……想到這裏,金鈴羞愧地低下了頭。

“算了,我們去蒔花處,帶路吧。”

甄素泠的這句話剛出口,正在這時,衣料的窸窣摩擦聲自拐角處隱隱傳來。

兩人對視一眼,金鈴扶著甄素泠轉了個彎,看到了跪在樹影下盡力蜷縮著身子,形容狼狽的柳柳。金鈴斜視著她,面色恍然大悟。

“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這個小賤|蹄子啊。”

柳柳擡頭,面無表情看了甄素泠主仆一眼,又低下頭,一言不發。

見她無視自己,金鈴正欲發作,可被甄素泠用手按下,“金鈴,嘴下注意些。”

金鈴的臉頓時有點燒——在彩繡坊待久了,吵架的時候誰嘴裏不說點混話,就好像落了下風似的。

聽甄素泠這麽說,她輕輕點了點頭,認真道,“是,主子,奴婢以後記住了。”

甄素泠嗯了聲,然後目不轉睛地看著左頰上紅痕宛然的人,平靜地問,“你得罪了誰?”

柳柳只當沒聽到。

“主子,幹嘛理會這個心比天高小賤|貨,她前兒嘴裏還不幹不凈的編排你呢。”金鈴看柳柳愛答不理的矯情樣兒,氣憤下一時嘴快,倒餃子似的把柳柳之前說過的惡毒話一氣全說了出來。

痛快完了,她才意識到不好,剛答應過主子的,結果自己又沒克制住。不僅如此,柳柳這賤|人的話可以說專門往人心窩子裏刺,就怕主子聽到了心裏不痛快。想到這裏,復又謹慎地去瞧甄素泠的臉色,見沒什麽變化,才稍微松了口氣。

還好,沒聽完就受不住。

甄素泠聽完擡了擡眼皮,拍了拍金鈴手背當做提醒,語氣沒什麽起伏道,“……是嗎,既然她這麽說,肯定也是個有氣性的人,那就別白費力氣了,走吧。”

聽甄素泠三言兩句就將自己定了性,又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仿佛自己是個不甚重要的物件,柳柳心裏的怨憤再難壓抑,她目光死死地盯著轉過身的主仆二人,沖甄素泠大聲叫道,“你以為你真有多了不起嗎,別以為花嬤嬤現在捧著你供著你,你就把自己真當個寶了,以後不照樣是千人騎萬人|操|的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