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好戲

奪走帕子的是十三,天生一副笑模樣,似乎看起來很容易相處,但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坊裏人私下裏都叫他笑面虎,稱十二則為冷閻王,十三曾經在當眾行刑的當口,笑眯眯的敲碎了女孩的一口銀牙,臉上被吐了血沫子也不惱,迎著女孩仇恨的目光,一寸寸撫摸著她纖細的腳踝,沉迷地感嘆道,好嫩的小腳,緊接著卻反手就生生拗斷了她的另一只腳踝。

女孩如同驟然踏入了捕獸夾的小獸,沒防備下迸發出的淒厲叫聲深深地刻在眾人腦海裏,骨頭瞬間碎裂發出的哢嚓聲也讓觀刑的眾人嚇得汗毛直豎,內心不適。膽小者甚至當場小聲啜泣了起來。

“你竟然接了,是誰?”十三頗有興趣,追問他。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十二無非必要,幾乎不開口說話,最後實在是被纏得煩了,才硬邦邦道,“得還,不是送的。”

十三更好奇了,挑起一邊的眉毛,“那就是你主動討的?”

要是是的話,那就更稀奇了。

十二:“不是。”

說完怎麽都不肯再開口,十三問了一會也覺沒趣,將帕子扔還給十二,不再追問,但他以過來人的語氣告誡十二,“花坊裏的這群娘們,面上一個比一個柔弱,其實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玩玩可以,千萬不能生了別的心思,你可別忘了老九的下場。”

十二聽完臉上沒什麽太大變化。

老九以前幹的是十三的活,專門懲處不聽話的硬茬子,後來他卻對坊裏的一個妓|子動了真情,被那個妓|子指使的團團轉不說,還暗地幫那個妓|子用陰毒的法子害了不少她看不順眼的人,後來妓|子的心越來越大,趁著珠胎暗結,將綠帽子載到一個多年無子的富商身上,富商一連納了十二房小妾,沒一個能下出蛋來,沒想到這回無心插柳柳成蔭,頓時歡天喜地的將她贖出去當了十三房小妾,好吃好喝的供著,成天拜菩薩祈求蒼天賜子,就在妓|子即將臨盆之際,富商卻無意從大夫隱晦的診斷中知道了自己根本沒有生育能力,那妓|子的肚子是怎麽大的?這下算是捅了馬蜂窩。

大著肚子的妓|子被富商直接捆了丟到花嬤嬤面前,要討個說法,而嚇破膽的妓|子早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奸夫是誰,面對有權有勢又咄咄逼人的富商,花嬤嬤一時騎虎難下,最後只能陪著笑臉賠了富商一大筆錢財,又命人廢了老九的功夫,當著富商與全坊人的面,將兩人綁了,包括那個即將出生的孽種,一家三口完整地沉了塘。

從此以後,花嬤嬤就嚴禁蒔花處的人跟坊裏的花娘暗通款曲,一旦抓住,必定重罰。

十二覺得十三實在是有些小題大作,實際情況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半個時辰前。

甄素泠從鼓上下來,十二就站在離她十步遠的地方,半舉著紅鼓微微喘氣,他的小臂已經有些無意識的痙攣,額頭更是汗意涔涔。

甄素泠瞄了一眼眾人,見她們都還沉浸在余韻中,一時半會不會輕易清醒,略略思索了一會,擡腳往十二的方向走去。

本想向他道一聲謝——選擇拍鼓人的時候,是很有講究的,若是與樂師的節奏對不上跑了音,或者臂力不夠強無法堅持急促的鼓點拍擊,都會對看客造成影響,影響舞者的發揮。

但是話到嘴邊,不知道為什麽又說不出口,甄素泠見他額頭有汗,沉默著從袖中掏出一條絲帕,又從身上不知道什麽地方摸出一把長約兩寸,鋒利無比的小金剪刀,將帕子左下角的一小片落款剪了塞回袖袋,又將殘缺的帕子遞給他,惜墨如金,“擦汗。”

說完,語氣冷淡的接著道,“明天記得還。”

對於這種私密的個人物件她向來十分注意,就怕被有心人利用設了套陷害,到時候多少張嘴都說不清。

面對美人難得的好意,十二竟然比甄素泠還沉默,黑沉沉的眼眸裏沒有一點情緒波動,站著就是不動彈,不接帕子也不說話,甚至還面無表情地往後退了一步。

甄素泠不是死纏爛打的人,好意既然被拒絕,她也不想再多說自討沒趣,顯得掉份。朝十二微微點過頭後,轉身就走,變走邊將繡帕往袖袋裏塞,沒想到這時一陣裹挾著雪粒子的颯風忽過,直接將帕子吹向半空,甄素泠心急之下,下意識地擡手去抓,回頭卻發現繡帕正好被吹到十二臉上,蓋住了他的整張臉。

這時耳邊的嘈雜聲逐漸增多,甄素泠這個時候再去索要帕子肯定會惹人閑話,只得對十二語速飛快地說道,“風急,明天還。”

話音落地,人也走遠了。

一場烏龍罷了。十二這麽想著,盯著捏在手心的那一團柔軟織物,看了好一會,又重新恢復了面無表情,將它塞回了胸前的暗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