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無懼

一樣的病,兩樣說法,從天堂到地獄不過是一線之差。

她說要穿榮華布莊的衣裳,也是為了間接的傳遞消息,好婉轉的告知程庭朗自己就在煙陽,方便他更快的找到自己,結果現在口信被打回來不說,還遭了人一番輕視。

自覺無顏見人的甄素泠醒來後也不叫嚷哭喊,只伏床自顧自嗚嗚地啜泣,聲音哀而綿,時不時還抽泣幾下,似乎有著什麽不足為外人道的委屈,不明經過的旁人見了她淚水漣漣的模樣,也感覺心口發堵。

金鈴同樣是滿腹心酸,說的口幹舌燥也勸不住美人垂淚,只能嘆了口氣,嘗試性的端來一盤酸梅。

她跪伏在床邊,看著滿面淚痕的甄素泠,柔聲道,“主子,你不是最愛吃梅子了嗎?奴婢給你端了一盤,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奴婢保證絕不多嘴。”

這話說完,只見本來一味埋頭抽泣的甄素泠,泣音慢慢小了下去。

甄素泠擡起朦朧淚眼,看著遞到自己眼前的東西,哭的一團漿糊的腦子逐漸變得清明,現醜於人前的沒面兒也因為這個似乎能勉勉強強地暫時壓下。

盯著盤中的梅子,美人的目光一動不動,甚至都忘了繼續抽噎,金鈴自然注意到了這點,她將手中的白瓷盤有意左右移動,甄素泠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隨著來回頻轉,惹得金鈴唇角忍不住悄悄上揚。

甄素泠看著那盤中躺著的圓胖烏梅,覺得它們此時一個賽一個的可愛,她快速眨動幾下眼睛,滾圓的淚珠也因此瞬間躍過長睫,替那張芙蓉面新妝了兩道淡淡水痕。

只是明明心動,卻遲遲未見伸手。

金鈴捕捉到主子眼裏的掙紮,露出一個無奈縱容的笑,她拍著甄素泠的背,勸慰道,“吃吧,主子多日不曾食梅子了,今日不妨多吃點。”

吃完說不定就好了。

甄素泠見婢女鋪了台階給自己,不知道又怎麽了,淚水再次急急淌下,暈在被面上,濕成了一小塊圓形的形狀。金鈴還以為弄巧成拙,正想補救,就看主子雖慢,但很堅決地伸出手,拈走盤中的一顆烏梅,然後唇齒微動,接著再次伸手拿梅,嘴巴同樣動作後,再伸手……

她一邊吃,還不忘自己正傷心難過,吃著梅子的間隙,還抽空抽泣幾下,以顯示沒有忘記之前的恥辱。

只不過抽歸抽,總算不再哭得先前那般如怨如訴了。

吃著吃著,甄素泠慢慢安靜了下來,之後就一直乖乖吃著梅子,沒再哭。金鈴見她這幅模樣,心中暗暗告誡自己,一盤梅子就能解決的事,以後千萬別那麽多話。

甄素泠努力睜開浮腫的眼皮吃著烏梅,兩腮鼓鼓,像極了一條努力覓食,眼睛鼓凸的嬌俏金魚,讓人不由得就想伸手捏捏,過了一會她以眼神示意金鈴,金鈴立即會意,先端來茶水讓主子潤喉,又遞過痰盂。

把嘴巴裏的烏梅核一氣吐了出去後,甄素泠頓時感覺整個人輕松了不少。這些核仿佛就是心裏郁結的症結,現在吐出去了,郁結也就散開了。

哀哀切切地哭過一番,她這才恍然擔心起自己的容顏,急忙吩咐金鈴拿來銅鏡,一照,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掉了下來。

她情真意切哭得太久,嗓子嘶了不說,連一雙芙蓉花似的眼睛都高高腫起,撐得眼皮活像吃飽了水的餃子皮,厚重敦實,完全睜開都有些困難。

成了眯眯眼的甄素泠傷心欲絕,金鈴見主子又要掉淚,她急忙大聲阻止,“主子,不能再哭了,不然連縫都沒了。”

甄素泠聞言一頓,然後不管不顧地,又哭了起來。

留著一條縫又有什麽用?她眼皮如今仿佛墜上了秤砣,這又重又沉的,一時也沒辦法恢復,還不如哭得舒心了再說旁的。

金鈴默然。她白白投入一盤梅子,結果一朝回到了解放前。

等甄素泠哭完,程庭朗已經接連不停地打了十個噴嚏。

連替清漣看診的大夫都有些不忍心,“公子可是受了寒氣?醫者仁心,不如老朽替公子把一把脈,也好安心。”

程庭朗搖搖頭,只顧盯著床上呼吸虛弱的女子,“大夫,能救活她嗎?”

幾天的虎狼之藥灌下去,清漣終於醒了,她突然起身的時候,連身邊的婆子都沒反應過來。

似乎還被噩夢魘著,重傷的清漣閉著眼,充滿恐懼地大叫了聲不要過來!就又暈了過去。

之後也再也沒有醒來的跡象。

大夫撚著胡須,模棱兩可道,“……不好說,病人雖暫時醒了,可是照顧的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發急症,這……老朽並不能保證。”

程庭朗耐著性子道,“如果情況好的話,她大概多久能完全清醒?”

大夫沉思了一會,終於肯定地說道,“不過半個月,絕對能清醒。”

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