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3/3頁)

師徒二人並排坐在小山包上,活像是兩座沒有生命沒有感情的雪雕。

帶著小二進貨回來的苗姑坐在馬拉的車板上,裹著一身厚重的披風,掩住了窈窕的身姿,她扯過長巾捂住臉,露出的雙眼遠遠一望,不禁嘆道:“看啊,那兩個傻子。”

小二拉著韁繩,接話道:“是他們啊,難怪每天凍成那樣。”

苗姑嘁了一聲,“今天還是熬一鍋羊肉湯吧,這兩位客人應該是需要的。”

棕色的瘦馬拉著堆滿食材雜貨的木板車慢慢走遠,小山包的兩人卻還是一動不動。

寧莞很少有這樣全無雜念的時候,即便她確實是個溫靜的性子,也從來不乏耐心。

但一直都沒有如現在這樣,坐在茫茫一片不見盡頭的雪地裏,四周安寂得只剩雪落下的聲音和冷風的虎嘯。

寧莞都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天上傳來悶沉的雷聲,她才回過神慢慢睜開眼。

太陽已經不見蹤影,暗雲擋住了天空,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

不大好,估計雪會越下越大。

這個時候,晏商陸也清醒了,“徒兒,咱們先回去吧,免得落得和昨天一樣的下場。”

寧莞當然點頭,當下便要起身,雙手撐著地,費了半天力氣也沒起得來。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凍得青烏青烏的,和昨天她師父伸出來的爪子也沒什麽不同了。

師徒兩人互相攙扶著起了身,又互相攙扶著,步履蹣跚地回往客棧。

路上寧莞問道:“師父,咱們今天那樣打坐真是晏家占蔔之術的一部分嗎?”

晏商陸冷得直哆嗦,回道:“當然了,晏家占蔔術第一條,所謂占蔔之術,需順應天時萬物。咱們這一行要通天神測來去,但天神降下的人世法則,都在這世間萬物之上,你愈是與它們相通,就愈測得準。”

寧莞還沒聽過這樣的理論,懷疑道:“是這樣?”

晏商陸點點頭,脖子哢哢地響,“騙你幹什麽?我像是那種騙徒弟的師父嗎?別人的占蔔術怎麽樣我的不知道,咱們晏家就是這樣。”

他輕輕哼了一聲,“明天還得繼續來。”

寧莞:“……曉得了。”

師徒倆人頂著風雪回到花間客棧,苗姑熟練地從後廚端出羊肉湯。

喝完暖湯寧莞上二樓休息,這地方沒有草藥,她也做不出防凍的藥膏,只能坐在火爐邊烤得臉都通紅了,又搓了半天手以防傷凍才上床睡覺。

北岐的冬雪天似乎特別長,寧莞和晏商陸在花間客棧足足待了兩個月,才隱約看見春天的影子。

冰雪消融,草木生芽,處處都是勃勃生機。

特意為了感悟北岐冬日而來的晏商陸開始叫寧莞收拾包袱。

離開那天日光耀眼,寧莞將冬衣一一疊好,換上幾層布綢裙,披上了黑色的薄絨鬥篷。

苗姑很是不舍,送了好長一段路,還往塞了兩罐子熱騰騰的羊肉湯叫他們路上喝。

客棧的影子漸漸遠去,寧莞抱著熱乎乎的湯罐子,坐在車板尾巴上,她轉過眼,擡頭望了望湛藍湛藍的天,問道:“師父,咱們接下來是去哪兒?”

晏商陸答道:“自然是回大晉了。”

從北岐以北到大晉邊線有相當長的一段路,師徒倆一直都坐得露天板車。

常常盤膝坐著,凝神靜心,感知天地。

寧莞其實也不知道這有沒有用,但她心神愈加安寧,覺得挺舒服的,有時候也是樂在其中。

趕車的人時不時就轉頭看看他們,剛開始還眼含憐惜,後面就有點兒麻木了。

路過街市時,來往的百姓更是好奇,那些眼神稀奇得很。

這師徒倆根本不管這些,照常晃晃悠悠地往大晉去。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太陽照在身上總會出一身的汗,晏商陸總算換了有頂的能遮陽的馬車,省去了風吹日曬。

他們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了大晉邊疆的蘭昉城,已經是春末夏初的時候,漸漸起了熱氣,春衫都顯得厚重了。

寧莞沒有夏衣,便準備去城中衣坊買一身。

她一向喜歡清淡素雅,不濃重不熱烈的顏色,往衣坊裏轉了轉,隨手挑了一件樣式簡單,配有玉白襳褵的月白色廣袖留仙裙。

裙擺襟口處暗繡梨花朵朵,穿在身上看起來很是清爽素凈。

晏商陸換了衣服出來,瞪了瞪眼睛,在北岐的時候不是穿著厚皮子坐雪地,就是套著黑披風遮灰塵,如今這換個一身兒,瞬間遮不住顏色了。

他摸著胡須嘖嘖兩聲,“我的乖乖,徒兒啊,我現在才發現你這氣質,簡直就是天生的神棍!”

太適合幹他們這一行了,好好培養,必須好好培養!這走出去太能糊弄人了。

寧莞:“……”雖然師父你在誇我,但這話真的讓人開心不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