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傅明灼就蹲在柵門外頭的圍墻邊,躲在一顆鐵樹的陰影處,不注意看的話,根本發現不了這裏還藏了個人。

她低著頭,撿了根樹枝胡亂地在地上塗畫。

聽到柵門打開的聲音,她手裏動作停了一下,但又繼續若無其事地畫起來。

倪名決慢慢走近,在她面前停下來。

傅明灼手上的動作停下了,倪名決希望這只是她在惡作劇,等了她兩秒,沒等到她揚起天真無邪的臉,也沒等到她雀躍地叫他“倪名決”的聲音。

她依然垂著頭,一言不發。

她的個頭已經超越了南方女生的平均身高,但從這個角度看下去,還是瘦小得不可思議,像一只受了傷的小貓,在無人的角落舔舐傷口。

倪名決傾身,拿走她手裏的樹枝扔到一邊,沉聲問道:“能走嗎?”

黑暗裏,傅明灼沉默良久,小幅度地搖搖頭。蹲太久,又吹了那麽久的冷風,她的腿腳早就麻得失去了知覺。

她頭頂落下一只溫熱的手來,大拇指輕輕摩挲了幾下。

隨後,倪名決雙手抄到她腋下帶著她站了起來。

傅明灼像個沒有知覺的布偶,任人擺布。

倪名決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傅明灼,毫無生氣,一張臉上不見從前的半分生動,充斥著悲觀和厭世。他把人打橫抱起來,她臉貼到他脖子上,冷冰冰的,還有一些微不可察的顫抖。

他的心都被她揉皺了。

屋裏開了暖氣,熱烘烘的,大大的水晶燈亮堂堂的,照得屋子亮如白晝,還有倪名決的懷抱,帶著清冽的洗發水味道和衣服上不知名的洗衣液的味道,幹幹凈凈,給人安心的力量。

這個地方,與屋外頭那個冰冷黑暗又孤單的角落形成了天壤地別的差距。

一進到屋裏,倪名決聽到傅明灼發出一聲很低很低的嗚咽,她雙臂攀上他的肩膀,緊接著,有熱流沿著他的脖子往下流。

這是他第三次見識傅明灼的眼淚。

第一次,她在徐忠亮的辦公室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目的僅僅是死皮賴臉非要跟他和袁一概一起吃飯,時隔太久,當時他什麽心情來著他已經記不清,總之肯定離不開哭笑不得,不耐煩,外加一點不明白這家夥的臉皮究竟是怎麽練到這麽厚的疑惑。

第二次,他偷偷拿走了她的身份證,為了想跟她單獨坐動車回錦城,她想不通自己為什麽那麽不靠譜,又氣又委屈,跟自己較真較到最後忍不住哭了起來。那個時候,她的眼淚已經對他很有效果。

而這一次,他的心何止是被揉皺了,此時此刻,已經被她的眼淚燙傷、攪碎,整顆心體無完膚。

不過還好,至少她終於哭出來了,發泄出來,總比悶在心裏好。

傅明灼哭聲壓抑,偶爾才有幾聲壓抑不住的抽泣溢出來,其余時候,她只是安靜地流淚,肩膀在顫動,眼淚源源不斷沾濕他的皮膚,熱流一股接著一股。

倪名決胸口的衣服已經被打濕了,又冷又濕,很不舒服,他卻只是把人緊緊摁在懷裏,右掌按著她的後腦勺,保護的姿勢。

不知道過了多久,傅明灼的手機在她口袋裏震動起來,她松開倪名決,低頭把手機拿出來。

電話是傅行此打來的。

看到來電的瞬間,傅明灼眼眶又滾落兩顆豆大的淚珠,她匆匆忙忙把臉上的眼淚擦掉,接下去的時間,開始不斷嘗試開口用各樣的語氣和音高說話:“哥哥,哥哥,哥哥。”

聲音有濃重哭腔,抽噎不斷。

她不能這個樣子接哥哥的電話。

“哥哥,哥哥,哥哥……”沒用,她哭了這麽久,聲音一時半會根本恢復不了,任誰聽都能聽出她剛哭過。

手機還在震,傅明灼急得不行,一急又忍不住要哭,何況電話那頭是她從小到大最依賴的哥哥,她委屈更甚,情緒失控,哭得越發厲害,手足無措地揩眼淚,急得直跺腳。

“傅明灼,傅明灼。”倪名決雙手捧住她的臉,要她看他,“你冷靜一點,你不想你哥哥擔心的話,我幫你接電話。”

傅明灼淚如泉湧,說不出話來,只一味點頭。

“你要我怎麽說?”倪名決問。

傅明灼喘了幾口大氣,勉強壓下哭泣,抽抽噎噎地說:“你就說……就說我們在林朝家,說我在上廁所,一會給他回電話。”

倪名決照辦。

傅行此聽完,在電話那頭沉默一會:“那麻煩你讓她盡快給我回電話。”

掛斷電話,倪名決把她的手機塞進她的口袋。

傅明灼還在努力和哭意做鬥爭,但不是很忍得住,她撇著嘴,可憐得要命,整個臉都哭花了,跟只臟貓似的。

倪名決拉下她不停揉眼睛的手,沒松開,拉著走到衛生間,拿了塊毛巾給她洗臉擦手。

傅明灼看著鏡子裏有點搞笑的自己,終於有點緩過來了,想笑又覺得怎麽連自己都要嘲笑自己,實在是太可憐了,她咽一下唾沫,清清喉嚨,又開始練習跟傅行此說話的語調:“哥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