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鄭公這般說,便是有意幫助李斯年了。

林修然心中大喜,面上也顯了幾分來,忙道:“這麽大的事情,鄭公自然是要見一見李郎君的。”

李斯年的身份尚未恢復,是個白身,又身無官職,沒有自己的府邸,不是住在三清殿,便是住在長公主的公主府與程彥在一處,讓他抽出與程彥玩樂的時間,見一見鄭公還是使得的。

更何況,聽鄭公這話裏的意思,若不出意外,便會幫李斯年恢復身份。

哪怕為了讓自己有一個立於陽光之下的身份,李斯年也會見鄭公的。

林修然這般想著,便問道:“只是不知鄭公的時間如何安排?”

鄭公捋著花白胡須,道:“三日後,我要見他。”

林修然眉頭輕動。

三日後?

鄭公這個決定,是不是做得有些倉促了些?

林修然擡眉看了看鄭公。

鄭公上了年齡,雖保養得極好,但歲月依舊在他臉上留下了痕跡,深深的皺紋映著他的須發皆白,掌權多年的不怒自威便顯露了來。

眼前的這個人,他經歷了五朝天子,看大夏沉浮,世家奪權,天家爭帝,這樣一個飽經風霜地位卻越發穩固的一個人,無論做什麽決定,都是慎之又慎的。

沒道理聽他說起李斯年,便當面應承下來,並定下與李斯年相見的日子。

世家們做事,大多是含而不露,露而不吐,鄭公如此行事,倒是一改往日的作風。

可轉念一想,鄭家的兒郎們不爭氣,是一群女子在支撐著鄭家的門楣,鄭家女們再怎麽要強,但這個時代仍是男人的時代,鄭公畢竟上了年齡,庇佑不了鄭家太長時間,他必須要在自己身入黃土之前,為鄭家的未來做好打算。

而李斯年,便是他挑中的打算。

寧王雖然死了,可生下了李斯年,李斯年又有經天緯地之才,子承父業,自然得鄭公的看重。

想到這,林修然道:“我這便去安排。”

李泓為了阻止世家們拉攏李斯年,對三清殿下了禁令,非宮中之人不得擅入。

他們與李斯年的事情,不好讓外人知曉,鄭公更不可能如他一般,扮做內侍去見李斯年,最好的辦法,是讓李斯年出宮,在宮外見鄭公。

至於李斯年願不願意出宮相見,林修然則完全不擔心。

鄭公是寧王的師父,寧王又是李斯年的父親,按照輩分,李斯年喚鄭公一聲師公也不為過,而今鄭公要見他之後再決定要不要幫助他恢復身份,他沒有道理會拒絕。

林修然道:“請鄭公安心在府上等我的消息。”

鄭公頷首,讓鄭余送林修然出府。

鄭余送走了林修然,回到鄭公的房間。

雕刻著各式花紋的鏤空窗台上鑲嵌著琉璃,琉璃上隱約映著窗外的臘雪紅梅,鄭公就著雪色梅香,調弄著熏香爐裏的熏香。

鄭余走上前,將熏香爐拿開,鄭公見此,放下了手中的銀質小鉗子。

熏香爐離了身,鄭公便止不住地咳嗽了起來,完全不復剛才精神抖擻的威嚴模樣。

鄭余皺了皺眉,取來自己泡好的養生茶,喂到鄭公嘴邊,道:“父親又忘了吃藥?”

她沖茶的時候沖得隱蔽,林修然剛才又只顧著說話,根本不曾留意她手中的的茶是不同的,給父親的是,是養生茶,至於林修然的,則是當下世家們喜歡的新茶。

世人都道她的父親深居簡出,不問世事,頗有世外高人的風範,卻不知她父親的身體早就敗了,不是不問世事,而是不能。

不見客,是怕身體不中用的事情傳了出去。

鄭家之所以能在天子腳下的華京城的世家中有一席之地,完全是因為父親的存在,父親若是不在了,那些爭權奪勢的世家們很快便會將鄭家原有的勢力瓜分。

她再怎麽要強,可女子不能入朝為官這一條,便絕了鄭家靠女人發展壯大的路。

鄭余眸光微暗。

鄭公將養生茶一飲而盡,面上方好一點,聲音沒了剛才的明朗,只有著上了年齡的老人特有的蒼老頹然。

鄭公道:“老了,吃藥也無用。”

鄭余心下一酸,又怕鄭公見了難過,只是垂著眸,道:“父親這是哪裏話?”

“父親必能長命百歲,再護鄭家百年。”

鄭公笑了笑,臉上滿是皺紋,道:“你這丫頭,盡愛說笑話。”

“這個世道上,哪有長生不死的人?”

“有。”

鄭余放下茶杯,擡手輕輕給鄭公揉著肩,道:“父親難道忘了三清殿裏的那位淩虛子仙長?”

“算一算時間,他如今也有兩百多歲了,仍是精神抖擻,備受天子尊敬。”

鄭公眉頭輕動,撚了撚胡須。

說起來,他上次見淩虛子,是在長公主兵變的時候,淩虛子鶴發童顏,氣質超然,渾然不像活了兩百多年的人,若沒有那一頭白發,說他正當壯年也會有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