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船漸漸離開近處的湖岸,劃向湖心深處,接近瀾園圍墻的方向。

湖面平滑如鏡,廢園裏的枯藤雜樹剛剛修整過,放眼望去視野開闊。離岸近一些,還能看到圍墻那邊瀾園的槐樹高出墻外,正是我攀爬翻過來的那一棵。

我遙望著那棵樹說:“虞重銳,你知道嗎?其實你救過我兩次。”

虞重銳停頓沉默了半晌,才慢慢吐出一個字:“……哦?”

“你知不知道另外那次是哪次?”

他放慢了劃槳的速度,任船依慣性往前緩緩滑行,順著我的話問:“哪次?”

“那天在洛陽城郊遇到你之前,你就已經救過我一次了。”

他停下槳不劃了,擡起眼注視我。

不知道為什麽,現在只要他一認真地看我,我就覺得莫名心慌,下意識地躲閃不敢與他對視。

我轉過頭去,指指與瀾園的隔墻:“我就是從那裏翻墻過來的。如果不是瀾園隔壁正好有你這個園子,我可能就……逃不出來了。”

虞重銳輕笑了一聲,重又劃動雙槳:“還踩壞了我兩棵樹苗。”

“咦,你怎麽……”

我想問他怎麽會知道我踩壞了樹苗,難道他早就發現隔壁有人翻墻過來了嗎?他猜到是我嗎?被樊增追趕時遇他搭救,當時那麽晚了,他是真的恰巧路過,還是……

我要是真問出口,他鐵定得笑話死我,連我自己都覺得是我自作多情想太多了。隔壁剛發生了兇案的園子裏有人翻墻而過,第一個想到的也應該是逃跑的兇手;就算他循著足跡找去了,也是為了追緝真兇。

“反正你救過我兩次性命,以後我……我會報答你的。”

“是你自己機智警敏及時自救,不是我的功勞。”他望著側方湖面,一邊劃船一邊淡淡道,“如果一定要報恩,就算在那兩棵你從墻上跳下來踩斷的小樹苗身上吧。”

“這麽急著撇清幹什麽呀?”我故意用玩笑的口吻道,但仍有些磕巴,“難、難道又怕姑娘家賴上你,非要以身相許嗎?”

虞重銳還沒應聲,我倒自己先臉紅了。我這麽說,會不會有點……太昭然若揭了呀?

不過現在我也承認,他的擔憂、戲本子裏老這麽演,其實……其實還是有道理的。

金暉夕照在他身後,煙水茫茫襯著他側顏的輪廓,我忽然覺得……從這個角度看去,他似乎比長禦還要更好看一些。

虞重銳轉過臉來,我連忙把視線掉開了,轉去眺望天邊晚霞。

他沒回我上一句話,把手裏的船槳往我面前一遞:“休息夠了嗎?歇好了就還是你來劃,這回悠著點。”

我心頭暖暖的,許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我真慶幸,在長禦和姑姑接連離開我之後遇到了他,否則我真不知該怎麽辦好。

每次劃船都是我最開心的時刻,心頭那些低郁沉痛的情緒似乎也隨之減淡了。夕陽真美,映得西半邊湖面盡是粼粼跳動的波光。我希望它永遠不要落下去,這片湖永遠沒有盡頭。

但日頭總是要下山的。靠近湖北岸,我正想掉頭折返,虞重銳說:“那邊還有個碼頭,我們從那裏上岸,走路回去更快些。”

我只好悻悻地把船劃向北岸碼頭。他看出我不高興,安慰道:“今日有些晚了,天黑後在湖上不安全,蚊蟲也多。”

我依依不舍地扁著嘴問他:“那以後還能再來嗎?”

他笑了笑說:“反正這園子空著也是空著,你愛來便來,隨你劃個盡興。”

“這可是你說的,不許賴賬。”我頓時又開心起來,“對了,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劃船?”

他隨口答道:“不是你自己說的。”

“我什麽時候說過?”這幾天在他家裏,我肯定沒有提過跟船有關的話題。

他停頓了片刻,問:“你真的完全記不起來了?”

我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我們第一次遇見、我喝醉發酒瘋的事兒。

說到這個我仍覺得臉上無光,最沒形沒狀的樣子都叫他瞧見了。他也真夠無聊的,怎麽就能在一邊津津有味地看了我兩個時辰的笑話呢?

我的臉肯定又變成豬心了,但我也不能示弱啊。“我喝醉了就跟你說這些?除了喜歡劃船,我還說什麽了?”

“還說你不會鳧水,將來一定要找個水性好的夫君,陪你一起劃才安全。”

我擡起頭來看他,他也正好看我,視線正好對在一處。

心頭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這種情形,我、我應該怎麽辦啊?是同小時候對長禦一樣勇敢地直抒胸臆,還是像個大家閨秀的樣子,矜持含蓄委婉一些?

虞重銳忽然嗤地一笑,用他那慣常氣死人不償命的討打語氣說:“所以你就抱著那根木頭柱子不肯撒手,說它是你緣定三生夢裏尋求的理想夫婿,有它在身邊永遠也不用擔心落水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