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2/3頁)

我那句琢磨醞釀許久、矜持含蓄委婉的試探之詞就變成了咆哮吼出來:“虞重銳!你會不會鳧水!”

因為太生氣用力過猛,我把船槳都舉了起來,這話聽著就像我惱羞成怒準備用槳把他戳水裏去。

他舉起手擋在面前,忍著笑說:“只會一點,勉強可以自保求生,你要是掉水裏我可救不了你,快放下坐好。”

我奮力劃了兩下槳,船頭“砰”地一聲撞在碼頭立柱上,震得他上身一晃險些倒栽進船艙裏。

我把纜繩往柱子上一套,也不管他了,踩著他身邊的船舷越過去率先跳上碼頭,順便在他身上踢了一腳。

我沿著湖岸一邊埋頭往回走一邊生悶氣,氣頭過去了又覺得懊惱又沮喪。夕陽晚霞,湖光山色,“你不會鳧水,將來一定要找個水性好的夫君。”“那你會不會鳧水?”多唯美含蓄又恰到好處,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走了好一陣也沒聽到背後有人跟上來的動靜,我正猶豫要不要回頭,腦袋頂上一根從岸邊伸到路中的攔路柳枝卻叫人拂開了。

我一轉頭,發現虞重銳就在我身後。

今日他穿的是天青色的便服,左邊袖子上印了我一個濕嘰嘰的黑鞋印。看到我驟然回頭,他馬上後退兩步拉開距離,唯恐我再踹他一腳似的。

這下可好,現在他不但覺得我又蠢又可笑,還是個粗魯壞脾氣的刁蠻性子。我為什麽就不能在他面前表現好點兒呢?

他把那根戳我腦袋的柳枝折到一邊去,放軟語氣道:“好了,以後我絕不再提那日之事了,就當……從來沒有發生過。”

話雖這麽說,我還是發現他的唇角微不可覺地向上彎了彎,一定是又想到讓他開心逗趣的情景了。

我十分郁悶,又不好再發脾氣,悶聲說:“快走吧,再不回城天又要黑了。”

一路上我們倆都沒再說話,默默地回到園子門口。站在門外遙遙可見橋那邊的瀾園大門,守衛的大理寺官兵還未撤走。

腦海裏再度浮現出下午晏少卿說的那些話,劃船遊湖散心而暫時忘卻的憂慮又重新襲上心頭,何況我也沒散得多開心。

總之就是我心情更沉重了,一句話都不想說。

上了馬車出發回洛陽城,虞重銳吩咐常三哥:“從安喜門走。”

我抱著膝蓋坐在他對面,聞言不禁擡頭問:“為什麽要走安喜門?”來的時候我們明明是從西面繞開上林坊走的。

虞重銳望著我半晌,仿佛終於下定決心似的嘆了口氣,說:“齊瑤,一會兒進了城,我就送你回國公府吧。”

“我不回去!”我激動地擡高聲音,“你、你要趕我走嗎?”

“你先別急,聽我說。”他柔聲安撫道,“妃嬪自戕,非同小可。陛下勒令七天破案,大理寺那邊,我最多再讓他們拖延一兩天就必須上報天聽。此事恐累及你全家老小,你應當盡快回去告知賀相,早做打算。”

他沒有利用此事來對付祖父,反而讓我回去提前告訴家人商量對策,我應該感激他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心裏就是說不出的難受。

方才路上我還想,虞重銳那麽聰明,可有領會到我問他會不會鳧水所含的意思?他回答說只會一點勉強自保不能救我,是當真在說鳧水,還是也一語雙關委婉地拒絕我?

現在我知道了,他就是在拒絕我。

畢竟他連姑姑向他提親都拒絕了。他認識我,那天也知道了我的身份,這裏面並沒有任何誤會,難道我還指望經過短短這幾天的相處,他就會對我改觀嗎?

我只覺得喉頭堵得慌,好像滿腹的話都在爭相往外湧,卻又一個字都擠不出來,嘴唇翕動了半晌,最後卻只問出來一句:“那我以後……還能見到你嗎?”

虞重銳微微一笑:“當然,有事你隨時可以來找我。”

騙人,這不過是一句敷衍的客套話。回去之後,我是彭國公、前任宰相賀少保的孫女,他是頂掉了祖父相位、祖父見了能罵他一頭狗血的新相,我用什麽理由去找他?

若非特殊的巧合,我們也不太可能再偶然遇到。劉夫人的相親宴他去過兩次,上巳時他尚是劉侍郎的同僚,第二次是姑姑特意邀他去的。但現在他是宰相了,往後這樣的集會不會再邀請他,我連在公開場合與他碰面的機會也沒有了。

一想到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虞重銳了,我的心裏……我……

我不知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只覺得難受極了,比當初君柳告訴我長禦是個太監、這輩子都不可能娶我還要難受。

剛剛他還說,園子裏的湖我愛來便來,隨我劃個盡興,也是糊弄騙我的,他早就打算好要把我送回去了。那座廢棄的舊園,曾經是我一個人的秘密領域、冒險樂土,以後它也不再屬於我。它是別人家的了,用高聳嚴密的圍墻圈起隔離,我不能再輕易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