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江楓的死訊自松江府起,沿著黃河的水快速的傳播開來。

風秋與無情走在路上的第三日,甚至還聽見了茶寮裏的人聊起“江楓”。

他們提起“江楓”話中口吻無不惋惜,說的仿佛她若是能接著活著,就能為武林做出極大的貢獻似得。

風秋聽了一耳,便覺得挺無趣的。他們口裏的“江湖少俠模範”完美的風秋自己都快要不認識,更別說是坐在一旁,正陪著“江楓”的無情了。

風秋忍不住看了無情一眼。

她如今已換回了女裝,帶著帷帽,為了逼真,雙手被綁,是以著“囚犯”的身份跟著無情。

無情給她道了一杯茶,順口道:“你在江湖中名聲不錯。”

風秋搖了搖頭,在這點上她倒是極清醒。她行走江湖卻是從不做違心背德之事不錯,但也遠沒有到兼濟四方的程度。她在江湖中善緣不少,但得罪的人也不少。只不過這一路走的是官道,來往大多都是有些身份的正道人士,他們本就不會在外人面前多造口業,更何況話題中心的人物是蘇夢枕的徒弟——若是走燕南天走的哪條路,被她狠狠得罪過的黑道,怕不是已在彈冠相慶、說她死的好,只可惜了一張臉了。

想到這些,風秋含糊回道:“主要還是托我師父的福。我師父活著,正道裏便沒多少人敢明著說我不好。”

這和沒人會當面給神侯府難堪其實是一個道理。無情側首多看了一會兒風秋,平心而論,自松江府起,這一路上風秋超乎他意料的事情太多了。他本以為人生坦蕩的風秋是個單純的刀客,就像蘇夢枕的師妹、亦或者白欣如那樣,因為涉世未深,所以無知而無懼。蘇夢枕送風秋往神侯府的行為,也不過只是想給自己的小徒弟新找個靠山,以免有一日他的身體真被病痛壓垮,風秋一個孩子承不住這滿江湖的惡意。

——只可惜風秋不是。她比起涉世未深,倒更像通透。比起無知無懼,倒更像悍勇而無畏。

無情眼睛很好,他自認自己不會看錯,所以又覺得好奇。自遇上蘇夢枕起,幾乎便沒有走過崎路的風秋,她是怎樣才會養成現在的性格?有時無情與她相處,從她的言情話語中,甚至覺得她極擅長同男性相處,就像是曾經長久的生活在編伍之中,不僅潛意識地模糊了自己的性別,更是有意識地再將自己的性別淡化。

——有些像衙門中的女捕頭,或者說,更像是女將。

無情忽然想起她曾經往邊軍送過糧草,狀似無意問了句:“你打過仗?”

風秋正端著茶喝水,差點就點頭了。她及時的反應了過來,謹慎道:“今年年初去過邊軍,和大哥幫著刺探了此敵軍軍營,打仗還是沒打過的。”

“是嗎?”

風秋聽見無情清淡的聲音,小心地看了對方一眼,她不免也好奇:“……大師兄,怎麽突然問這個?”

無情道:“我只是瞧的你的刀,你用的刀的法子,有些像軍營的。”

風秋道:“這個呀,長刀的刀路是師父和大哥一並幫著編的,師父是去過戰場的,大哥也去過。”

無情似是笑了一下,他說:“這樣啊。”

風秋幹巴巴地說:“……對呀。”

無情略略頜首,便將事情掠過,只問她要不要吃點什麽。風秋要了點小菜,等食物的時候不免思索,無情怎麽突然就問軍伍上的事情了。風秋的這輩子的確是和軍伍無緣的,只是做蒼雲軍的一些習慣還是難改。蘇夢枕是個極包容的師父,就算風秋有再多的“不太對”,只消風秋還是風秋,蘇夢枕便都可以不去在意。蘇夢枕都不在意,風秋變更不會在意這些了。

退一萬步,她做江楓也有快十四年了,這些習慣也沒必要改,亦或者隱藏。

因為她早已就是“江楓”了。

風秋忽然道:“我上輩子可能從軍。”

無情聽見她的話回眸,風秋笑道:“所以這輩子,有機會的話,我還是想從軍。”

無情定定看了她一會兒,方才道:“朝局混亂,邊軍能自穩便不錯了,你花家哥哥決計不會同意你從軍。更何況,朝局雖然混亂,但朝中的守舊勢力,也絕不會允許一個江湖女郎進入朝廷的軍隊。”

風秋一點也不急,她笑著說:“所以是有機會嘛。”

無情聽著她的話,不知想到了什麽,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朝局混亂,怕是難。”

風秋卻不想那麽多,她從來就不喜歡考慮那麽遠之後的事情。有機會就做,沒機會就創造機會,等待機會。其余的事情,考慮太多就是杞人憂天啦!

風秋等來的飯菜,心情很好的吃完了這餐。

又過了兩日。十日之期已經過半,他們再另一個驛站歇腳時,議論“江楓之死”的話語已經吸引不了風秋的注意。她有一下沒一下的喝著茶,注意仍在關注四周,見四周仍是平靜,不由壓低了聲音,有些不安道:“五日了,斷魂谷仍無動作,難不成他們發現了這是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