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門前樹影婆娑。

慕錦突發善心,生怕二十摔跤,提醒說:“小心點,門檻高。”

二十高高地一擡腿,邁過門檻。

又是十幾日沒有劈柴,難免有些抗拒。銅燈映上她的臉,這份抗拒暴露無遺。

她連忙收斂,害怕被他發現。

慕錦看穿了她,“你這膽小如鼠的樣子,騙寸奔還行。在我面前就省省了。”

寡言穩重的寸奔,無論如何看,也比慵懶散漫的二公子利索。她騙誰,也沒有騙寸奔。

二十伺候慕錦解衣。

剛解完就被推到床上。她不情不願地躺下,熟練地用帕子蓋住眼睛。

她的自覺沒有得到慕錦的贊賞,他說:“坐起來。”

她正襟危坐,眼睛盯著銅燈的燈芯,就是不看二公子。

慕錦不屑地說 :“跟幹屍一樣。”

嫌棄的同時,他往她手裏塞了兩個茶杯。“握著。”

二十覺得莫名其妙。

慕錦說:“西埠關小調,跟上回一樣茶杯敲。”

上回可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

二十雙手敲了一段。

“嗯,是這調子。”

二公子對西埠關小調尤其執著,回請戲班子過來也是表演當年的戰樂。

茶杯磕磕碰碰,發出清脆的聲響。長長短短,沒有音律。

慕錦卻聽得入耳。躺下,頭枕在她的大腿。大剌剌地把她當枕頭。

二十大腿上的肉明顯抖了抖。這又是玩的哪一出?

他說:“你敲你的,我睡我的。”說完,真的閉上眼了。

二十僵著身子,輕輕地碰杯,一下一下。

過了好一會兒,她移眸在慕錦臉上。

他蹙著眉,轉了個身,臉貼近她的身子,嘴上呼出的熱氣像是要把她燙傷了。

二公子行事作風,無人能解。她做足了侍寢的準備,卻被慕錦晾在床邊。

她放下了杯子,直盯著前方的屏風。屏風有些年月了,木色沉澱著滄桑的色澤。

撐了半個時辰,二十禁不住打盹了。頭點下去,猛然驚醒。她揉揉眼睛,打起精神。

慕錦放松地睡著了,臉上不見詭譎的表情。他轉了一個身,變成仰臥。

月牙高掛,房裏靜悄悄的。只有銀光透過窗戶,瞧瞧這一對男女在幹什麽。

二十困極,偏頭靠在木柱上。混沌中,又想起這人的喜怒無常,趕緊睜大眼睛。

她沒有仔細打量過慕錦,只知他乖戾,不自覺也將他五官描成了譏誚的模樣。這時放松下來,二公子當真配得上京城四絕的稱號。

眉飛鬢,鼻若懸膽,唇薄泛刀鋒。不過這性情……一言難盡。

今天是二公子娘親的生辰和忌日。

臘月二十那一晚,二公子曾經講起他的娘親。

他說,他的娘親聰明一時,糊塗一時。這輩子做過最蠢的事,便是愛上了一個壞男人。

這個壞男人風流多情,妻妾成群,偏偏生得一副世間罕有的好相貌,巧舌如簧,將她騙了去。從此,她便走上了不歸路。

慕錦講完娘親的悲慘史,更勸告二十:莫因男子俊俏就失了芳心,品行端正才稱得上是如意郎君。

說這話時,二公子那一張也是世間罕有的俊臉堵在她的眼前,明明白白地暗示她,這男人,萬萬不可托付終生。

二十雖沒有幻想過夫婿的樣貌,品行卻是心中有數。仗義、善良,疼愛她,呵護她。大霽國男少女多,一心一意的郎君恐怕難尋。她無心爭鬥,只盼未來夫婿的妻妾,別跟二公子一樣多。

至於其他的,選一個和二公子相反的就對了。

——

給二公子枕到大半夜。

二十仰躺著,上身勉強側了側。雙腿不止麻了,簡直跟廢了一樣。

見他睡著了,她坐起來,輕輕托住他的頭,邊留意他的動靜。

慕錦的睫毛忽然動了動。

二十僵著不敢動。就這麽輕托他的頭,過了好一會兒,見他睡得安穩,她才擡起他的頭。

她用力縮回雙腿,再小心翼翼地把他的頭擱在錦被上。

確定沒有驚醒他,她揉揉酸麻僵直的腿。這種境況,不比在床上劈柴輕松。

二公子睡覺就是折騰人。

白月光停在窗框。每見月光,倍感思鄉。尤其慕錦拿家人威脅她,她更加無法離府。

家鄉的天氣、風雨,停在心上,揉成思念的粘稠。

揉完腿,累死了。

再看一眼慕錦。二十雙手做出一個掐人的動作,在他脖子上虛虛地示意。她要能這麽掐死他……

這時,他的眼睫毛顫了下。

她嚇得收回手,使勁瞪他。見他沒有動靜,才松了一口氣。

她安靜地躺下。

慕錦占了床沿,她便縮在另一邊。

他側臉向外。

她翻身向內。

兩人中間橫著一張錦被。

二十累了,閉上眼沒一會兒就睡著了。困乏之際,她懶得再管二公子會不會生氣了。哪怕知道明天他又得發一頓脾氣,她也撐不住眼皮了。她抱著枕頭睡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