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施家好女

一家有女百家求,養女不嫁留成仇。

陳家兩個舅母還真個是為了葉娘翻的臉,陳家大舅母徐氏為的是自家嫡嫡親的長子,陳家二舅母余氏為的是娘家親嫡嫡的侄兒。

月翻月,年翻年,家中子息真是見風就長,男大已當婚,女大已當嫁。陳大舅與徐氏膝下有二子二女,老大歲已十九,年來也有圖謝媒錢的媒婆雙雙打著陰陽傘,上門來說合親事。

這些撮合山的,雖耳目通達,只嘴上沒個實話,三分人貌她們能說成三十分,幾間破屋到她們嘴裏便是那三千廣廈,蠢的說成忠,奸的說成聰;色中惡鬼妝說成風流才子,效顰東施也是閉月羞花。

再者陳家子嗣因著陳父,多多少少都認得些字,嗑嗑絆絆也念得文章,比之村口赤腳泥腿田舍漢,不知強出多少座山,因此,陳大舅母眼有些高。

一來二去,心思就動到了阿葉身上,自家外甥女,樣貌品性皆是知根知底,徐氏只嫌一樣不好,施家施老娘把門,銀錢米糧摳在手心裏算計,教出的孫女難免小家子氣。

徐氏在那猶豫不定,倒讓余氏聽得一耳朵口邊風,她是極愛阿葉的,溫婉柔順,手腳勤快,恰她家有侄兒正好適配,便偷回家與她老娘私下說了這事,大嫂徐氏也有心外甥女這事卻瞞過沒提。

偏生余老娘是個沒成算的,耳聽女兒說阿葉如何如何好,想著百聞不如一見,幹脆上女婿家問個端底,最好陳家能牽線搭橋,私下相看相看。

這一問問得陳家鬧得水漫金山屋門倒。

余老娘前頭出門,徐氏後頭就拉下臉,扯了余氏的衣袖要她說個黑白清楚,彼此妯娌,既沒仇又沒怨,如何要半道截她相中的兒媳?余氏自知理虧,賠了罪,又推脫道:自家不過與家中老娘誇了一句小姑家養的好女兒,誰知老娘記在了心裏。

徐氏耳硬不肯幹休,指著余氏的鼻子罵道:“你姓余,吃的卻不是余家米,一勺子水潑在陳家水缸中,倒日夜思量著要洗余家的當門地。往日連根絲都要偏拐娘家,如今更是連根帶泥都要刨了去。”

余氏也不是好性可欺的,跳將起來撕了遮羞布,譏諷道:“我與你臉面,你倒妝起大人來,你家兒郎莫不是插翎帶花的金龜婿?橫挑鼻子豎挑眼,別家女兒只得嫁你一家?由著你擱箱裏相選?縣裏的衙內都沒你排場大。”

徐氏被扯了臉皮,又羞又氣又怕,私底如何不滿阿葉都可當得,只不能拿在明面上說,別說婆母黃氏不悅,小姑子家都不好交待,一個不慎,親戚都不用做了。徐氏推賴個幹凈,反罵余氏無中生有。

余氏捏著她的尾巴,冷笑:“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你只當你瞞得仔細,卻不知門窗好大的夾縫吹得過堂風。”

徐氏又疑心是丈夫陳大舅說漏了嘴,泣訴道:“都道你能寫會算,誰知精的是真鈍,鈍的是真精,驢拉磨盤,哪個磨哪個都不知呢。”

余氏氣個半死,也哭道:“誰是磨誰是驢?你家哄得鬼上岸,我家就是個被哄的鬼。”氣得狠,又去捶打陳二舅,陳二舅做了“鬼”不敢還手,貼著墻角跟溜了。

黃氏聽小兒媳滿口“你家”“我家”的,只感言語刺心,裏間又夾雜著阿葉的婚事。她是心願外孫女嫁回家的,想著這些話傳出去要惹閑氣,偏幫著徐氏將余氏喝斥了一通:“哪個是你家?哪個又是我家?等我們咽氣進了棺材,你們再來說你說我。”又掃眼余氏,道,“進的一家門,就是一家人,家裏這些臟的臭的,一禿嚕往外說了,你能得些什麽好?”

言下之意,阿葉的事半字不許再提。

余氏心氣不順,不敢忤逆黃氏,將氣全撒在了陳二舅頭上,陳二舅早晚睜眼對著余氏黑面煞神的臉,實在苦不堪言,吵又吵不過,打又不能打,幹脆每日大早就到茶寮吃酒吃茶消遣。

陳二舅憋悶了小半月,一氣倒光了肚裏鹹酸水,真是通體舒坦。他是神清氣爽了,施進卻悶悶不樂,挑著擔腳步虛浮,真不想上嶽家門。

施進呆頭呆腦,養女十數載,年年都當愛女還在稚齡,前日還抱在懷中呀呀學語,昨日也不過垂發步尚不穩,今朝居然就要他嫁女?

怎得就到了嫁女的地步?

他偶爾得空,飯罷院中閑坐,鄰舍過門笑問:施大郎,你家幾個小娘子,今年都是什麽歲數?施進答:大的大不過八九歲,小的小不過兩三歲。

連問個幾年,就不見他家三女增歲,八九歲的還是八九歲,兩三歲的還是兩三歲。

真恨不得長長久久養在膝前。

施進看看前頭籮筐中東張西望見的阿豆,萬幸萬幸,自家小女確實還小;再側臉看看阿萁,瘦條條細伶伶,甚好甚好,春裏枝頭剛抽的芽;又想想阿葉……雖娉娉婷婷如春柳,身量也不過與自己齊肩高,這……這……這不還是年歲小?哪就要嫁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