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香痕了無蹤

江娘子揭開香粉罐,拿小香勺取香粉輕輕地填在香模中,又輕又緩又穩……清香點點,沾染衣袖,縱是布裙荊釵,都有了別樣的風雅。

阿萁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生怕自己一個眨眼,就錯失美景。

江娘了側眸間不禁失笑,道:“我也不大通,只是打發偶有的閑暇,尋借點香味。”她教阿萁提起香模的兩個小耳。

阿萁躍躍欲試,擡眸看到江娘子唇邊的淺笑,大起膽子,緊抿著雙唇,屏息凝神,穩住雙臂伸出手,拿指尖捏住香模兩耳,輕輕提起,垂睫去看,一朵回紋蓮靜靜開在一片宛如寂雪的香灰上。阿萁又驚又喜,臉上瞬間綻開一個燦若朝霞的笑容,放下香模拍手嬌聲道:“江伯娘你看,真好看。”

江娘子對著她璀璨奪目的笑臉,怔愣失神。

阿萁再擡頭時只看到她臉上一點還未散盡的追思,如一絲殘煙,消彌於斜陽中。

江娘子若無其地摸了摸她的髻發,轉身將香印點燃,蓋上香蓋,回頭笑著對阿萁道:“就怕香斷,休去管它,只當點著玩。”

阿萁又不解:“香斷?”

“許是底下香灰過潮,又許是香印壓得太實,點到半道,香就斷了,味就殘了。”江娘子邊說邊取過一塊布巾,將阿萁背上的泥苔輕輕拍去,“我手法平平,拓的香印,過半都不曾燃燼。”

阿萁真心誇道:“江伯娘懂得真多。”

江娘子手上稍滯,笑道:“我少時貪兒玩只學得一些皮毛,半懂不懂,眼下也不過裝個形,不提也罷。”見阿萁背後草汁透滲,皺眉為難道,“怎生好?拿胰子細細搓了才洗得凈,冬日厚衣,洗了一時半刻的哪得兒曬幹?天又不早,施小娘子盤桓久了,家中娘親祖母怕是擔憂。”

阿萁忙搖手道:“江伯娘不要煩憂,不妨事,家中沒有這些講究。”

江娘子丟開布巾,又開妝奩拿了一把小木梳子,解了阿萁兩個小髻,將紮頭的紅線編進發中重梳了兩個小圓髻,又翻出松綠、銀紅兩條絳帶,在阿萁頭上比了比,欣喜道:“果然紅色跟小娘子的眉眼相襯。”她捧鏡給阿萁看,微黃的銅境中,映出一張俏麗又神采飛揚的臉。

“伯娘手真巧。”阿萁滿嘴的誇贊,摸摸頭上銀絲絳帶,道,“不過,我不能白得了伯娘的的東西。”

“不過一條絳帶,也值說嘴?”江娘子笑著拉她的手,“你既喚一聲伯娘,那我便是你的長輩,既為長,給自家侄女一條不值幾文的絳帶,又算得什麽?你放心,要是你祖母和娘親過問,你只推我身上。她們若是打罵你……”

江娘子拖長聲,阿萁被勾得跟著她的聲氣提起心來,。

“她們若是打罵你啊……你不如就來伯娘家裏住。”江娘子笑不自抑,“我正愁家中兩中個兒郎不貼心,送一條紅絳帶,白得一個小娘子,真個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呢。”

阿萁被說得有點羞窘:“江伯娘是在打趣我呢。”

江娘子頓笑,擡手又替阿萁整了整紅絳帶,可惜道:“那些富貴人家小娘子,絳帶上綴明珠,綴小銀鈴……伯娘最喜愛綴小銀鈴,走動間一耳朵清靈靈的脆響。”

她說得這般情真意切,似是親眼所見,阿萁念頭一動,道:“伯娘定是親見過。”

江娘子笑道:“倒也算得親見,舊年家中拙夫帶著全家去千桃寺的桃林踏春看春花,有富貴人家也在那遊春,那家的小娘子穿著紅衣裳,戴著錯金銀圓項圈,頭上纏著綴銀鈴的紅絳帶,又是神氣又是好看。”說罷,她別開話,親切問道,“你祖母可還和氣?若教子極嚴,伯娘便親送你回家。”

阿萁答道:“我嬢嬢看著兇,大抵……還是和氣的……”只不過手頭攥得緊,嘴上愛念叨,有點不依不饒。

“看我問的糊塗話。”江娘子自悔不已,攜阿萁的手,“隨伯娘去看看我家那個禍首領著他弟弟在忙些什麽?”

阿萁忙擡步跟上。

江石和江泯俱在書房中,比之陳父那間四不像,江家這間書房卻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白粉刷得新墻,新墻掛著古畫,竹條書架滿壘著書籍,窗前一張書案,一張圈椅,筆墨紙硯、香爐、茶盤無一不缺,案前一個圓籠裏插著小風車、竹蜻蜓,放著孔明鎖、摩喝樂……

江泯被押在案前寫字,寫了幾個,不滿道:“阿兄,我都背得《太公家教》了,怎又寫?”

江石坐在窗台上,道:“我怎記得你曾道‘溫故而知新’的?”

“可是……我已寫得絮煩,讀得沒趣……”江泯有點委屈道。

“念書寫字怎能挑揀呢?快快寫。”江石敲敲桌案道,想起一樣事物,從窗台上下來回了自己屋,翻尋了一遍,他藏得那幾顆糖楊梅,怎也找不到,納悶地回到書房問道,“阿泯,你可見到我放著的一個油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