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常來常往

江家小弟果然好為人師,他家常在家讀書寂寞,偶爾也感枯燥乏味,兄長又是野馬一樣的脾性,對讀書認字興趣缺缺,只求半解,不求甚解。

阿萁卻是個虛心好學的,饒是江泯與阿豆年歲仿佛,她卻恭敬地視之為師,認真請教,鄭重求解。

江泯見獵心喜,捧出一卷《太公家教》挺著肚,背著手,充作先生,搖頭晃腦教阿萁念書。

阿萁更是大喜過望,自感再難遇到這般機遇,往常她請教衛老秀才,學得有一句沒一句,衛老秀才又垂老糊塗,哪管她懂不懂、知不知,興起教她幾句,興敗連聲轟她歸家,偶因不知哪處的言行失當,惹得衛老秀才大發雷霆,難免又要受些閑氣。

哪裏如江泯這般,教得認真,一字一句翻來覆去,生怕她沒記下、未曾聽懂。

阿萁當下將萬物拋諸腦後,全神貫注地跟著江泯念書。

江泯煞有介事地誇道:“阿姊好生聰慧,記性又佳,還知舉一反三,若是生做男兒郎好生進學讀書,再得名師指點一二,不定就成了天子門生。唉!可惜,可惜。”斜眼去瞄江石,皺皺秀挺的鼻子,“有些人較阿姊,有如朽木,不可雕琢也。”

江石坐在窗前,後背殘陽鍍金,他笑道:“日後打雷電閃,你只別哭鼻子,硬要與我擠在一道睡。”

江泯氣得跳腳,撲到江石膝前,要拿手去捂他的嘴:“我……我……男子漢大丈夫,幾時又怕打雷?”又偷看阿萁,生怕她也嘲笑自己膽小。

阿萁識趣地當作不知,只笑得知足道:“我卻沒這些野望,我只盼:得一卷書時,翻開來,上面的字字句句我都認識。長者說的理,我能明了;書上說的理,我也能明了。我知得多一些,有了比較,便能多知對錯。”

江泯皺著眉,思索良久,頹喪道:“阿姊念書是為明理,當得返璞歸真。比之阿姊,倒顯我之淺薄。”他撓撓頭,很有點難為情,“我大半為著功名利祿、出人頭地。”

阿萁想了想,疑惑問道:“小郎將來要應科舉?這哪裏便是淺薄?農家春時種下稻禾,不就是圖著秋時收谷?”

江泯還在懊惱,被阿萁說了一句,又覺在理,重又高興起來,待阿萁又親近幾分。推阿萁坐在書案前,要教她執筆寫字。

阿萁雖無比渴望,卻將手背在身後,搖了搖頭:“紙筆價高,我不能碰。”

江泯一愣,高昂的興致消下幾分,他年小,卻非無知頑童,紙張筆墨珍貴,自家供他念書本就不易,不好隨性放肆。

倒是江石笑道:“如今是書貴,賤者要一貫,貴者七八貫,紙價倒好,家中用的紙又糙又薄,兩文錢買得幾張大紙。”

阿萁扳著手指飛快地計算,乍聽似乎果然賤價所費銀錢不多,兩文錢可得五張大紙,一張大紙又可裁出六張紙,可如江泯寫字,歲小腕力不及,落筆偌大的一個字,一張紙堪堪也只寫得一兩行。再練寫得勤快些,光紙就要好些錢,另筆墨尚未計在其中。

阿萁想到此處,堅定地搖了搖頭,不肯執筆,憨笑道:“我不曾握過筆,費筆費墨費紙。”

江石看她執意不肯,知曉她不願占人便宜,想了下道:“小郎有練字留下的廢紙,一張一張收在那,你只在背面寫,不過紙薄,墨透紙背,臟汙了一些。”

江泯忙去翻出自己寫過的紙張,興致勃勃道:“阿姊,我教你。”

阿萁好生為難,大感無以為報,江泯還招手:“阿姊快來。”

江石道:“你寫便是,也不怕費筆,又不是名工巧匠制的筆一貫方可得。我今年逮過幾只黃鼬,剝下皮毛賣給桃溪筆匠做狼豪,一來二去的便與他相熟。我賤價賣他皮毛,他賤價賣我紙筆。”

阿萁這才紅著兩頰,依言在書案前坐下,看神情舉止,只恨不能三釁三沐。

江娘子拿了一小碟桂花糕過來,見江泯教得認真,阿萁學得認真,江石看得認真,她啞然失笑,放下桂花糕招手讓江石隨自己出去。

江石暗地叫苦,果然,江娘子一路將江石領到屋後香欒樹那,問道:“大郎,你可有闖了什麽禍事?無緣無故的怎領了施家的小娘了來家?”

江石若無其事般笑道:“她小人家貪玩,躲在古榕下玩耍,撞見我和幾個狐朋狗友來往,受了些驚嚇,跌了一跤。”

江娘子掃他一眼,笑道:“你只瞞著我罷了,施家小娘子可不像貪玩的。”

江石又笑:“阿娘放心,真不曾闖下禍事。不過,有事要求阿娘……”

江娘子本要應,想想卻笑道:“你只先明說,端看的什麽事,不然我一口應下,回頭又為難,倒是不便。”

江石道:“施家小娘子好生有趣,她愛纏著衛老秀才認字,因她跌跤哭鼻子,我一時不忍,誇了海口,哄騙她道要小郎指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