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駁婚事

阿萁和阿葉晚間說話說得近三更,兼又有心事,一晚上都不曾好睡,直至四更才挨不過睡意雙雙合上眼睛,等睡得黑甜時,東方又已露魚肚白。

阿葉慣常早起,雖迷迷糊糊思睡,人卻醒了,聽得灶間響動,掙紮著起身穿衣去幫早起的施老娘掃地生火。

阿萁睡得被冷,跟著醒過來,晃晃咣當當作響的腦袋,抱了面盆去灶間舀了冷水撲面醒神。

施老娘睨了她一眼,道:“大清早的又作怪,灶頭水罐裏有熱水,怎不用?”

阿萁笑道:“早起頭重腳輕,眼昏昏的,我拿冷水洗臉,提提神。”

施老娘一對小眼雖老卻是賊光透亮,掂腳取下掛在梁上的飯籃,把隔夜冷飯湃進滾水裏,漫不經心似地問道:“姊妹二人都頂著青眼圈,晚間不曾好睡?”

阿葉拿火箸撥著灰,略有些心虛,不敢應。阿萁卻生得厚臉皮,笑道:“昨晚我和阿姊擠一塊睡呢,說了好些貼心話。”

施老娘笑起來:“天天嘰咕個沒完,還有甚話要留到晚間說的?”

阿萁邊對著面盆裏的水給自己梳發髻綁絳帶,邊答施老娘道:“嬢嬢不知曉,我和阿姊有一輩子的話說呢。”

施老娘不以為然,念道:“眼下是親密,往後隔門隔戶的,各有各的操心,各有各的勞碌,一年都難得往來……”

阿葉本就滿腹心事、悶悶不樂,聽了施老娘這話,真是心頭有如刺紮,渾身難受。

阿萁綁好絳帶,揚著臉笑道:“這般不好,那嬢嬢不如把我們姊妹都留身邊,留個天長地久。”

“胡言亂語。”施老娘拿眼掃了一記阿萁,因見她頭上的銀邊紅絳帶,道:“這可是你江伯娘與你的?倒偏得她家好些事物,這兩家往來,自要有來有往,咱家也沒甚好東西,你要是去玩,裝一碗幹菜給江家。”

阿萁遲疑:“嬢嬢,村裏各戶哪家沒曬幹菜的?拿幹菜去怕是不好。”

施老娘道:“別家都有,她家定沒有,江大這個爛骨無賴,早年又好酒又好賭,連著輸掉幾畝良田後,分得菜地也賣給了他兄弟,江二一家也是個可厭的,親兄弟的地也要貪,全沒半點的骨肉親情。到如今,江家剩的那點菜地,只夠得自家吃用,哪有余得拿來曬幹菜。”

阿萁聽罷,奉承道:“還是嬢嬢周全,樣樣都想到了。”

施老娘笑罵:“你別滿嘴蜜糖灌我迷魂湯,得了好就連篇好話,不得好,嘴撅得能掛油壺。”

阿萁笑著撅長嘴,施老娘本要擺個黑臉,臨了卻笑出來,張開巴掌連拍了阿萁幾下,道:“七早八早就作怪樣。啊?你是不是小娘子?還有沒有半點斯文的?哪個小娘子不是安安靜靜討人喜歡的?只你扮醜裝樣引人發笑。快去將雞鴨放出去,再把院子掃掃,不許和狗玩到一塊去。別忘把雞子揀了。”

阿萁擠眉弄眼地應了一聲,又偷偷向阿葉使了個眼色,自去給雞鴨開籠,黃毛狗見了她高興,將尾巴搖得花開似得,汪汪叫著沖過來。阿萁拄著掃帚,伸指點點黃毛狗的鼻子,想起江家愁眉苦臉的阿細,笑著道:“阿黃,你是男兒郎,生得這般肥矮,人家阿細還是小娘子,頂你好幾個呢,你羞不羞臉?羞不羞臉?”

施老娘在灶間聽到黃毛狗歡快的叫聲,跟阿葉抱怨道:“聽聽,聽聽,你妹妹又跟家裏的狗鬧到一塊,別個人一年大一年,只她一年小一年,將來別教壞我孫兒。”

阿葉抿嘴笑道:“萁娘的性子,令人見了就心生歡喜。”

施老娘道:“她是你妹妹,你自然看她千好萬好,外人看了就是千嫌萬嫌。”

施進昨晚一時逞能,答應了陳氏探探施老娘的口風,早飯對著自己親娘皺皺巴巴,眼尾垂、嘴角垂的老臉,還未開口心裏倒先發怵。

施老娘看兒子驢子拉磨似得,只在跟前打轉,料他有為難事要跟自己說。她也不說破,也不過問,裝作沒見帶著仨孫女揀豆子,將過年,做幾板豆腐,祭祖宗祭天地,又可捏了圓炸豆腐丸子,余的存在壇子裏做黴豆腐。

陳氏唆使施進問話,心裏卻也惴惴,飯畢借口指點裏正家的小娘子針線,逃也似得抱著針線笸籮走了。施進張著嘴,眼睜睜看著妻子飄然遠去,愈發不安起來。搓著手摸著脖,繞著施老娘祖孫四人一圈又一圈。

阿萁探身湊到阿葉耳邊,低低道:“阿爹定然有事,還是不好開口的事。”

阿葉不知她從哪得出的定論,不解歸不解,只管跟著點頭。

阿豆卻鼓著腮幫,學著施老娘將臉一板,將濕溚溚的手往兩腰一掐,立在那道:“阿爹,你來來去去,轉得人頭暈。”

施進哈哈一笑,不再兜圈子,拉了一條長凳過來坐在一邊,手動腳動臀動,欲坐又站,欲站還坐。